8
裴彦那天什么都没有说。
之后我们也还是一样，他过来查房，给我带小蛋糕，拿着相机拍照，我把做好的小玩偶给他。
只是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盯着我的时候，我就会避开他的视线。
他对我有些过于好了，连我病友都偶尔会调侃两句。
裴彦只是笑笑，没否认。
我心里一惊，淡然笑道：“怎么会呢，开大玩笑。”
如果我第六感错了，那无事发生。
就怕我第六感对了。
裴医生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要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因为这样的事难过。
我抱着自己那盆月季花，现在枝头已经开出花骨朵了，我对着它问：“你说，我什么时候会走？”
“走去哪儿？”
这个声音我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我大惊：“向南宇？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既然来到这个病房，就肯定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他看起来还有点悲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病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躺在床上把被子捂严实不理人。
“艾小果。”
向南宇急了。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跟我说话啊。”
我哗地一下把被子掀开。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找骂？”
向南宇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说：“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
“向南宇！”我使劲把手抽回来，心里的火气更甚：“你这是做什么？！跟前女友断不干净是你的癖好是吧？”
“以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眼里心里只有严颜，现在她回来了，我也给她让了位置，你反倒要跑回来找我！”
“走开，你的病不需要挂这个科室！”
我从来没有指着鼻子骂向南宇骂得如此痛快。
以前不敢，也舍不得骂。
我生怕他跟我在一起有一丁点儿不高兴，生怕我跟他吵架生了嫌隙。
对他，我从来都笑脸相迎，委曲求全。
他静静地等我发泄完这通情绪，才说道：“艾小果，我没有跟严颜在一起。”
“关我什么事！”我扭头。
“小果，这位是？”裴彦穿着白大褂走进了病房。
我拜托他：“裴医生，帮我把他赶出去吧，我都不认识他，一直骚扰我。”
“艾小果！”向南宇又拉着我的手：“别耍性子了，你身边一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我既然到这里来了，就不会不管你。”
“这位先生，你还是离开吧。”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向南宇的脸色冰冷，这才是我熟悉的样子。
“这位先生，你在这里只会刺激小果的情绪，对她的身体没有帮助。”裴彦难得用这种生硬的语气讲话。
“小果？她跟你很熟吗？”
“请问关你什么事呢？”
“哦对，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她男朋友。”
“前男友。”
9
窗外雪花簌簌，风雪冰天。
病房内倒是温暖如春，只不过现在这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我打了个寒颤，裹紧自己的小毯子。
“向南宇。”我咳嗽了一声：“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看见你。”
向南宇走了，又没完全走。
一个星期他要跑过来看我五六次。
从前他觉得我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小果，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好不好？”
“你知道我喜欢哪家？”我难得回了他一句。
“刘记？”
“那是你喜欢的。”哼，我就知道。
“你想去哪儿吃，告诉我，我带你去。”
我又不理他了，手里忙着钩针，他对我问这问那，我答不答要看我心情。
“小果，这段时间想我没有？”
“小果，你以前说过想去海边旅游，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去吧。”
“小果，我们换一家医院好不好？”
“有什么好换的？”
“这里环境太差，医生也不行，我带你去A市吧，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
“你眼瘸？这里环境还差？”
我翻身过去骂他的时候，才看见裴医生在隔壁床，他听见刚才的对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向南宇还在添油加醋：“所以你也觉得医生医术不行吧。”
“滚。”我白他一眼，讽刺道：“你医术好，看看自己什么毛病。”
向南宇也不生气，对着我笑得越发灿烂。
“小果，吃了止疼药好一点没有？”裴医生走到我面前来。
“嗯……怎么说呢，比不吃要好一点吧。”我苦笑，“你又不肯多给我一些。”
疼得厉害的时候，吃与不吃也没区别。
“药品要按规定剂量给的，别试图找我说情啊，你知道不管用。”
“那算了。”我叹气。
我从旁边柜子拿出一个小塑料箱：“裴医生，这些给你。”
“谢谢。”
向南宇早就不爽了，他抱怨道：“你做了这么久全都给他？我找你要一个都不肯给，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就被别人拐走了？”
“你说什么呢？”我瞪起眼睛看他，大怒：“你眼里只有这些小情小爱？”
这是他以前埋怨我的话，现在原封不动还回去。
他不依不饶：“小果你就是太单纯，你也许对别人没意思，别人可不一定。”
见向南宇越说越过分，我赶紧喝止：“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向南宇过了一会儿才滚出去，他公司里的事情忙，有时候刚刚到医院，就会被一个电话喊走。
我没阻止他来，是因为他在不在这里，都对我没区别了。
刚开始我还会生气，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我心里都没有什么波澜。
原来这就叫不爱了。
裴彦又过来给我送快递盒子，我略感过意不去：“谢谢裴医生，刚才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我最近也脑子不清醒，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彦沉默地注视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忽然心虚。
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说出来。”
我内心警铃大作。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我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10
向南宇几乎每天都过来。
照顾我，对我嘘寒问暖，跟裴彦练嘴皮子。
不过裴彦很少理他，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阴阳怪气。
八成裴医生也觉得他幼稚。
我在想，如果我是那个还爱着他的艾小果，现在可能已经开心地一塌糊涂。
隔壁床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现在住在这儿的是一个阿姨，她用一口方言对我笑着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我也笑眯眯地回答：“是啊。”
向南宇面带探究地看着我，这两天我对他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他自己都感觉到奇怪。
现在有人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也没有解释。
“我只是难得跟你吵了而已，不要多想，我跟你没可能的。”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没事，你愿意见我就好。”
向南宇丝毫不介意我的态度，从桌上拿起水瓶给我接热水。
话讲得如此卑微与深情，谁能想到他过去对我是什么样子呢？
我的脸色骤冷。
他接完热水回来，我跟他说：“你以后不用天天跑了，我马上就要出国治病。”
他变了脸色。
“小果，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如果是的话——”
“机票我都买好了，过两天就出发，不信你问裴医生。”
“我送你去机场，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当不起你放下工作来接送我。”
向南宇说那他就在家里等我回来，之前被我找人搬到医院来的绿植又被他搬了回去。
他给我看照片，说家里布置地跟以前一样，每天都给我讲，等我的病好了，就接我回家。
“行吧。”我回答。
两天后，我知道向南宇一定会过来找我，所以我早早地收拾好行李，坐上裴医生的车。
“辛苦你了，难得休假还要陪我这个病人出来。”
我根本不会出国，买了一张机票骗向南宇而已。
“不会，是我主动提出要帮忙的。”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有时候会莫名烦躁不安，不想看见向南宇在我面前跳。
所以我干脆办了出院，骗他说我要出国做手术，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找我。
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我实在是懒得跟他掰扯。
裴彦让我把机票买在今天，他休假。
“一直住在医院，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在医院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现在外面的树都开始抽嫩芽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裴彦笑道：“小果，想去哪里？”
“去游乐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