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马不方便！\n听说过挪车、挪窝儿的。\n哪有让人挪坟的？\n急火攻心，我猛地从浴缸中坐起。\n染成鲜红的血水，溅落一地。\n满脑子的脏话齐齐涌向嘴边。\n却一怒之下，怒了一下。\n出口时又习惯性筛选了一遍：\n“我亲眼看着合同被录入了系统，绑定了我的信息。”\n“啊对、对！”墓园的人语气十分抱歉，“但靳辰先生同时也签了合同，所以……”\n“所以，系统上没他对吧？”\n我淡淡开口，打断了对方：\n“不好意思，不方便挪。”\n之前真假千金，我没抢赢，父母和哥哥都成了人家的。\n现在一坟两卖，那坟明明白白是在我的名下，总不见得还抢不过吧？\n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n再开口时，却换成了一个低沉磁性的陌生嗓音：\n“季小姐，您可以随意开价。”\n“多少都行，当我对您的补偿。”\n眼前因为失血一阵发黑。\n我伸手揉了揉眉心，定了下神：\n“这不是钱的事儿。”\n“我着急用。”\n但墓园这边显然更向着这位听起来似乎很有钱的金主。\n语气委婉地跟着劝我：\n“季小姐，配置更好的墓位咱家真还有挺多的。”\n“靳先生他……确实更需要一些。”\n“您看，咱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n“靳先生是自己用吗？”\n我的突然打断让对方一愣。\n但我也没等他们回答，而是低头看着泡在血红温水里的手腕。\n幽幽放出了自己最大的竞争优势：\n“我正在割腕，今天就死。”\n“真的急用。”\n“您就别跟我抢了吧？”\n“要是您实在喜欢，咱俩拼一拼？”\n2\n电话那头骤然沉默了下来。\n我同样没再开口。\n在心中火速盘算一番后。\n感觉还是下午就火化，当天就下葬更稳妥一些。\n这个风水宝“坟”，我势在必得！\n但这样一来，我必须确保：\n我死后，有人立马给我收尸。\n多半天都不能耽误啊。\n真.跟时间赛跑啊。\n咬了咬牙，我拿起放在浴缸旁的手机。\n给微信置顶的那个群聊，发去了消息：\n【眠眠：家人们，我准备自杀了。】\n【眠眠：能麻烦你们谁有空回来，帮我收下尸吗？】\n【眠眠：@所有人。】\n没有提胃癌一个字，我将消息发送出去。\n只十几秒后，就收到了提示：【爸爸退出群聊】\n苦笑一声，我垂下眸，心想：\n“正好，等安排好了收尸，就把这个群也解散了吧。”\n反正……他们都有另一个家人群。\n那个没有我存在的家人群。\n电话那头，靳辰轻咳一声开了口。\n语调里带着震惊、犹疑与慎微交织而成的复杂：\n“季小姐这是开玩笑的……吧？”\n鲜血刚好顺着手腕滑落到手肘。\n滴落在浴缸水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n代替了我的回答。\n电话那头瞬间又一次安静了下去。\n然后紧接着，背景音里的风声突然大了许多。\n我却没顾上细听。\n因为眼前的晕眩感越发严重了。\n群里依旧静悄悄的，无人回应。\n【眠眠：抱歉，实在没办法了。】\n【眠眠：墓地这边在抢位置，在线等，真挺急的。】\n【眠眠：就理我一回吧，最后一次了，成吗？】\n嗡嗡。\n3\n手机在十几秒钟后，传来轻微的震动。\n出乎意料的，有人回了……\n【大哥：1。】\n哦，1。\n呵，去你妈的1。\n【眠眠：感谢您。】\n松了口气，我退出界面。\n正准备卸载掉微信，手机却又突然震动了几下：\n【季梦梦：姐姐，对不起……我这就让爸妈和哥哥们回去。】\n【季梦梦：大哥工作忙，还是别麻烦他了。】\n【三哥：回去个屁！】\n【三哥：闹这一出不就是今天她生日，但咱们陪梦梦出来郊游了吗？】\n【三哥：都说了晚上会回去陪你过，季眠眠你有完没完？】\n【三哥：非要惹得全家都不开心才满意？一天不瞎编你能死啊？】\n心口猛地一抽。\n我抿唇，苦笑出声：\n【眠眠：能啊，我这不就要死了吗？】\n季梦梦，是父母将我意外弄丢后的第三年。\n为了承载对我的思念与愧疚，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养女。\n按道理，算是我的替身。\n但我却从回到季家那天开始。\n就一直在羡慕她……能成为拽着全家人走出阴影的阳光。\n不像我，带着被拐卖虐待后的种种后遗症：\n缺乏教养、土气怯懦、粗鄙局促……\n让他们在时刻对我感觉到愧疚的同时。\n也对我多了份压抑的疏离与拘谨。\n客气到我就像在这个家里常驻的客人。\n而不是像季梦梦那样，可以随意跟他们说笑、撒娇、打闹的家人。\n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拼命地想要贴近他们，融入这个家。\n想要消弭掉那七年缺席带来的隔阂。\n想要。他们爱我。\n可无论我怎么讨好，他们始终都更偏爱着季梦梦。\n甚至渐渐误会成我在嫉妒、在欺负、在故意跟季梦梦争宠。\n对我越发厌恶。\n直到那天，彻底崩裂：\n“我们已经验过了，你那药瓶里装的分明就是维生素！”\n“所以你隔三岔五到底是在胃疼什么？”\n“整天利用我们对你的愧疚，唬着全家供着你，好玩吗？”\n“无事生非，非要跟梦梦争宠，好玩吗！”\n嗯，不好玩。\n所以我现在胃癌了，要死了。\n再也不会欺负他们的宝贝梦梦了。\n这个家，我也不要了。\n4\n【妈妈：眠眠……你怎么就成这样了？】\n【妈妈：要怪就怪妈妈吧，别再针对梦梦了。】\n【妈妈：妈妈这就回去…】\n【三哥：妈，别理她！】\n【三哥：撒谎精，这次又搞自杀的把戏，行啊！那你去死海里吧！】\n【三哥：省得脏了家里的地，还麻烦我们收尸。】\n【三哥：以后家里就当没你这个人！】\n停顿了十几秒的间歇。\n对面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消息发了出来：\n【三哥：有时候我甚至都希望，你当年没回来就好了。】\n手腕的刀口，在瞬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疼。\n明明刚刚割的时候还没疼到这么受不了来着。\n疼得我突然就红了眼眶。\n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n“季眠眠！”\n可能是因为久久没得到我的回应。\n电话那头的靳辰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n声音郁沉，强硬得厉害。\n背景音里风声呼啸：\n“说话！”\n5\n意识在瞬间又回到了身体。\n我垂眸眨了眨眼，急忙按压住手腕近心端。\n缓缓从浴缸里站了起来。\n笑着闭了闭眼！\n“坟给你了。”\n“我用不上了。”\n6\n【眠眠：哎，好的，听您的。】\n7\n墓地绑着我的信息，所以需要双方见面，签转让协议。\n我干脆把见面地址定在了医院。\n毕竟这割腕的时间挺长的了。\n不来包扎一下，我可能都撑不到去跳海。\n死路上，不还要麻烦人收尸嘛。\n但我没想到的是。\n靳辰明明应该是从郊区墓园往这里赶的。\n居然只比我这个在市区的，才晚了十几分钟？\n中介看出了我的疑惑，擦了擦头上的汗，解释道：\n“靳先生一听说您在自杀的时候。”\n“就找我翻了您资料上留的家庭住址，开车往市里赶了。”\n“超速了一路。”\n闻言，我讶异地看向了他身侧那个沉着脸的男人。\n一身白T、衬衫外套配休闲裤，个子很高，身姿挺拔。\n倒是挺眉清目秀的一个人，\n“你也刚到？”靳辰微微喘息着看向我：“走，找护……”\n“请007号季眠眠到诊疗室就诊。”\n“请007……”\n机械的播报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n靳辰露出震惊的神情，难以置信地看着我：\n“你都这样了，居然还在排队挂号？！”\n我茫然地点点头：“啊，对，对啊。”\n反正也不太着急嘛。\n就别占用急诊医疗资源了。\n“季眠眠？”\n熟悉的，带着讶然的清冷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n我闻声回头，没想到在这会看到季明睿。\n季家二儿子，我的二哥。\n省医优秀的青年内科医生。\n他怎么会出现在人民医院？\n而季明睿显然也没想到机械声播报的“季眠眠”真是我。\n眉心微皱，迈步向我走来。\n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n看着那聊天界面，好像有点像群聊？\n“是知道我今天来人民医院开研讨会。”\n“所以特地来做戏给我看的？”\n他的声音里带着疏远淡漠的责备。\n目光扫过我那随意包扎着的手腕。\n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不耐：\n“胡闹也要有个分寸。”\n8\n季家三个儿子。\n大哥从商，二哥从医，三哥赛车。\n比起三哥的嘴毒。\n大哥和二哥的工作更忙，性子更淡。\n对我的态度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冷漠。\n所以听到他这话，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n反倒是一旁的靳辰皱起了眉。\n径自上前一把拽住我，将我带进了诊疗室，按在桌前坐下：\n“医生，这是急诊，不能再拖了。”\n说着，靳辰的目光幽幽瞥了一眼门外的季明睿。\n明显的意有所指。\n季明睿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皱得越发紧了。\n在原地站了十几秒，突然冷哼一声：\n“你搞这出，也就梦梦纯善，会信了。”\n“她实在放心不下你，已经在催着爸妈回程了。”\n“如你所愿，现在全家都不高兴了，你满意了？”\n说完，视线再次扫过我的手腕。\n季明睿的眸子沉了沉，却没再说什么。\n他似乎笃定了我会乖乖跟上，转身便朝门外走去。\n而就在这时。\n读取了我诊疗卡信息的医生，突然惊讶出声：\n“你得的是胃癌？”\n“这病得去肠胃科啊，你挂外科可不顶用！”\n整个诊疗室瞬间陷入寂静。\n靳辰拉着我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紧。\n门外的季明睿也停下了脚步。\n但与靳辰的震惊不同。\n他的脸上，明明白白，是不耐，是冷嗤：\n“先是自杀，再是胃癌。”\n“季眠眠，差不多得了。”\n“再闹下去，你不死可真就没法收场了。”\n长睫轻颤，我抿唇苦笑，自嘲般地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去死。”\n9\n季明睿冷笑一声，疲惫地捏了捏眉心。\n语气里的不耐烦已到了厌恶的临界值：\n“开了几个小时的会，我已经很累了。”\n“没心力再跟着你闹了。”\n季明睿的工作，忙还不规律。\n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默默地关心他，尽量不给他添麻烦。\n要搁过去，都不用他说累。\n我就会主动上前关心，对他迁就讨好。\n但这次，我忍住了，静静坐着，没有动。\n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n“那就早点回家休息吧。”\n季明睿的表情猛地怔住了。\n眼底浮现出一抹莫名的慌乱与茫然。\n但很快又恢复成了淡漠：\n“随你便。”\n“有本事就说到做到，再别回家。”\n心底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我点着头轻轻笑了：“哎，好的，听您的。”\n“听个屁。”\n很突然地，站在身侧的靳辰冷着脸开了口。\n动作很轻却又很利索地将我的手腕拉到桌面上，递给医生。\n而后挺直身体挡在我前面，转身看向季明睿。\n眼神深邃，神情不悦，只说了一个：\n“滚。”\n10\n诊疗室的门反手关上。\n靳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身边。\n沉默地看着医生拆纱布。\n我转过头，主动打破沉默：\n“转让合同给我，我现在就签。”\n这样也免得耽误他时间，白白浪费在这里。\n靳辰却没应，视线扫过我那血肉模糊的狰狞刀口。\n抿了抿唇，然后直视我的眼睛：\n“不是说急用？怎么现在就让了？”\n“还有不回家的话，你去哪儿？”\n这人，坟到手了不就好了？\n还问啥理由啊？跟逼供似的。\n我本想着直接说“用不着了”，敷衍过去。\n但靳辰的眼神实在是太过认真，太过锐利。\n恍惚间，甚至让我有种撒谎绝对终止不了话题的直觉。\n缓了口气，我只能无奈道：\n“找人收尸太麻烦。”\n“所以我准备死海里喂鱼去。”\n“坟就不需……嘶！”\n医生似乎是被我这诡异的话惊到。\n绑纱布的动作失了力道，狠勒了我一下，疼得钻心。\n医生歉然对我笑笑，抬手剪断了纱布。\n顿了顿，突然轻声道：\n“不再试着治治了吗？”\n“癌细胞如果控制得好，五年应该是没问题的。”\n我愣了愣，随后笑着摇头：\n“嗐，活够了，不差这三五年的。”\n收回包扎好的手腕，我起身转头。\n本想再跟靳辰要一下合同，却无意间瞥见了他身后的中介。\n眨了眨眼，我突然反应过来。\n这俩人，好像是空着手来的吧？\n“所以？转让合同……呢？”\n靳辰的神情一顿。\n薄唇轻抿，眸色有些晦暗莫辨。\n思索了几秒后，缓缓开了口：\n“季眠眠，咱俩拼个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