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林笑听这话，柳叶弯眉拧得更紧了。他醒来后，面对的事情太多，脑子里被各种思绪扯成一团乱麻，因而欧阳霖的反常他不禁就忽视了。现在再回想，确实疑点重重：
为何方才自己就在身边，而欧阳霖却躲在草丛中一声不吭？
为何突然间他翻脸行刺自己，失败之后对自己满脸的戒备？
为何他这一路上沉默寡言，还有极重的心事？
林笑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沉声问欧阳霖，“什么交易？”
欧阳霖双手攥紧成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朗声说道，“我告诉你苏慕人的真实身份，你护我离开这里，不要被父皇和大皇兄找到。”
“哦？”林笑眨了下眼，嘴角斜翘，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殿下提的条件确实诱人，可恕草民实在无法从命。”
欧阳霖一听这话，心立刻就慌了，他知道林笑心心念的就是仇人苏慕人的下落，可他此时却无动于衷。
若真是如此，那他手里这唯一的一张底牌无用，他的性命可真就没人去保了！
欧阳霖急忙上前一步，试图劝说林笑，“苏慕人给你下蛊，害得你受尽了苦楚，你不是一直想找他报仇么？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跟我走这一路啊！现在我将苏慕人的下落告诉你，你保护我安全，咱们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然而林笑却不为所动，无奈地摇了下头，“不是草民不想，是草民确实不能。”
说完，他无所谓地将手递过去，“殿下切一下脉便知。”
见林笑将手上命脉毫无防护地展现于前，欧阳霖愣了下，却又立即回神，伸手探向林笑脉搏，手指刚碰上林笑皮肤，就如仿佛被开水烫了一下，急忙躲开。
欧阳霖心中骇然，担忧地看向林笑，“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笑收回手，嘴角的意味不减，偏头看向欧阳霖，懒洋洋地向他解释，“拈花心法讲究的是中正平和，练功需要根基牢固，稳扎稳打。因而练到哪种境界就有多少内力，决不能在没有练到家的情况下，擅自将功力越界提升。”
“可我身中百仙教镇教之宝‘肉白骨’的子蛊，身上被蛊毒侵蚀，常年伴有阴邪之气，不知不觉就摸到了能强行提升功力的窍门。”
“这窍门与拈花心法背道而驰，因此我每次使用此法，必然遭到功法反噬和毒发。不过毒发之时，也是我身体恢复之时，所以虽然痛苦难捱，但过去后我身体也能恢复如初。”
“然这次，我本身越界提升功力遭到反噬，却又在毒发之时，继续将功力提升。我现在的境界整整超越原本两阶，因而在此之后，我也会受到双倍的报应。”
“所以，留给草民的时间并不多。哪怕草民挨过了毒发，也会回到从前的样子，若是陛下和王爷铁了心地找殿下，草民也护不住您。”
欧阳霖听到林笑如此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原本灵气逼人的杏眼被覆上绝望地浓雾，黯淡无光。他嘴唇翕动，半晌才出声，
“我的父皇想杀我，而他杀我的目的就是灭掉嫡子，让大皇兄这个长子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为了皇位，大皇兄现下肯定也想除掉我。”
“桂哥哥现在救我，是受了大皇兄之前的委托。可若他再联系大皇兄，得到新的命令，桂哥哥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杀了我。”
“求求你，林笑，带我逃走吧，我真的不想……”欧阳霖如同被抛在岸上的鱼，张大嘴拼命地喘了一口气，
“我真的不想死啊！”
林笑面对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小少年，他苦笑一下，想拭去少年面上的泪水，却已经开始毒发，再也提不起胳膊。他想安慰欧阳霖兴许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可林笑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自古皇家无情，父子兄弟生来就是死仇！
林笑的身体从指尖开始，感觉一点一寸渐渐消失。他心里清楚，这次的反噬来势汹汹，只怕自己这次真的捱不住了。
欧阳霖那里，他无法帮忙。
林笑不再看绝望的欧阳霖，艰难地扭下头，将目光落在桂无名的脸上。
面如其人。
桂无名长相也是如此的清秀温和，仿佛冬日里的暖阳，能将冰雪消融，给人以无尽的温暖呢！
只可惜自己这双眼睛，要等到很久很久才能再次复明。
只怕那时，流年消逝，容颜衰老，如此清隽年轻的面庞，自己是再也看不到了。
无力的感觉愈来愈重，仿佛胸口的心脏跳动得也变得缓慢。林笑眼底腾起一团黑雾。那黑雾如有生命一般，一点一点向上扩散。
借着最后一丝光明，林笑深深地看向桂无名，仿佛将那一眉一眼都刻进骨血、刻进灵魂深处。
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