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喜一直告诉自己,当太监就要有当太监的觉悟:
随时恭候,认打认罚,浑身上下各个器官就是要讨主子欢心的。
因而他一直在大堂恭候林笑到半夜,见主子回来后急忙端茶倒水伺候着。一直折腾到丑时,肖喜强压住要打出的哈欠,心说这下总算弄完了,刚要向林笑告退回去休息,只听林笑来了句,
“我睡不着,你给我说说书,等我睡着了再走。”
大半夜的还听书?
肖喜睁开困得有些迷蒙的双眼,凭着林笑看不见,他也没必要遵守做奴才的规矩,大着胆子面对林笑观察起这位爷的脸色。
林笑自从回来后,就一直面无表情,不喜不悲。
这位爷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思?
肖喜心里琢磨了下,林笑回来时整个人都让他感觉不对劲,但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唯一引起肖喜注意的是,林笑衣领微湿,鞋袜上又沾了些泥土,显然是他曾在河边洗了脸。
林笑为何洗脸,肖喜这里自然想不透,但他心里清楚此时的林笑肯定没好脾气。
今晚恐怕自己又难熬过了。
肖喜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泪,面上却笑盈盈地,谄媚地问林笑,“主子您想听什么样的话本子,奴才这就命人找来给您读。”
林笑手指在薄衾上捻了下,冷淡说道,“恐怖的,越吓人越好。”
大晚上不睡觉听恐怖话本,自家主子口味真是无比清奇。作为被指派读恐怖话本的肖喜,心中是无限的凄凉。
当然,更凄凉的在后头。
肖喜手里提着书,强打起精神读上面文字,“只见那白衣女子伸出一尺长的尖利指甲,对着年轻夫子的眼睛轻轻一勾,嘴里咯咯轻笑,‘宝贝儿,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有我’。那夫子刚要呼救,只听另一声女子声音悠悠传来,‘姐姐,切莫把他脑髓挖坏了,妹妹我要吸着吃’……”
肖喜还未读完,就被林笑打住,“这本不恐怖,换下一本。”
听到这句,肖喜的脸顿时呈苦瓜状,“主子,您已在半个时辰内换了五本了。这本是人们都争相叫好,管事们特意荐上来的。奴才愚钝,再也找不出比这更恐怖的了……”
“文笔幼稚,描写生硬,毫无代入感!你明天通知主事,把作者踢出书局,我这里不养废物!”
肖喜眨眨眼睛,心说这作者糟了无妄之灾,真心倒霉,可转眼一想,又对他无比的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被林笑踢出去啊!
林笑烦躁的挥挥手,“算了,你把这些恐怖话本都还回去,捡些好的给我读。”
肖喜听后思索下,向林笑提议,“主子前日子提起状元郎秦月朗的那桩悬案,奴才这就找些相关的过来。”
林笑“嗯”地一声表示同意。肖喜得到指示,赶紧跑去拿书。
听着小太监匆匆离开的脚步声,林笑咬咬牙,逼迫自己回想书中的情节。
那年轻夫子被俩女鬼围攻,肯定活不成,也变成鬼。这两只女鬼肯定不能放过新出炉的男鬼,俩鬼轮流上阵,鬼和鬼夜夜造鬼。
鬼造鬼
造鬼
鬼
桂
桂无名拒绝我了!
林笑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疯狂地摇头,想把这句突然冒出的话从脑中摇了出去。
混蛋!
混蛋!
不能想!
不能想!
可他收不住,阻挡不了。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林笑所有的意识全部吞噬,压迫体内每一寸神经。胸口仿若放着千斤重的巨石,林笑拼命地张大口争夺微薄的空气。
咚咚咚……
肖喜跑过来了。
林笑用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气海,手臂缓缓下落,又放回了原先的位置。扭曲的面容立刻换上无表情的假面。
只听肖喜气息有点急促,向林笑解释,“奴才特地请了管事将现有的书都找到了。奴才这就念给您听。”
林笑不愿让肖喜发觉,闷声“嗯。”地一声示意他念下去。
“那秦月朗本是工部尚书秦鸥之子,排行老三。因是秦尚书幺子,家里人无不把他当掌上明珠宠着……”
林笑默默听着书里对秦月朗的介绍,打了一个哈欠。
这小太监声音尖细尖细的,原先还觉得着实难听。但现在想来,正因这刺耳的声音,他才不会去想某个人,不会想之前发生过的事。
“秦月朗十岁所做骈文就受到先皇赏识,口中赞叹不觉,曾感叹,‘此乃神童,惜未生于帝王之家。若不然,朕必将国祚传之!’。先皇曾特点此子为太子侍读,却被秦尚书推却。然,秦家此后飞黄腾达,一时风头无两……”
伴着肖喜读书声,林笑脑中渐渐昏沉,迷迷糊糊地想:
欧阳霁把这小太监给我,总算做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