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正在教育几个弟子,此时门房的人跑进来。
“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召您入宫。”
李兆纳闷,这不是几天前才进了宫吗?眼下也无甚大事,见门房这样子,来传召的人估计还挺着急。
锦衣卫和黄天灵都没有提前给自己透露风声,李兆一时间也想不通有什么事情。
王守仁细细斟酌一番,慢慢的开口道:“老师,是不是因为蜂窝煤。”
果然是心学圣人啊,王守仁这句话顿时让李兆茅塞顿开,蜂窝煤开市已经有几天,还真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孝宗才召自己入宫。
毛澄也道:“学生觉得,是有人去皇上那里告了状。”
李兆点点头,心里却是不慌,告状?我李某人怕告状吗?
我这蜂窝煤可是好宝贝,一旦孝宗明白蜂窝煤的好处,不仅不会责罚,还得重重的赏赐,李兆这下倒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居然敢告自己的状。
来传召的人是何鼎,作为李兆在宫内的战略合作伙伴,何鼎是越来越把李兆当成主心骨。
“我的侯爷啊,您总算出来了。”
何鼎跑上前,小声说道:“侯爷,陛下这回可是生气了啊,您待会儿可不能想平日里那样,实在不行,咱就认个错,不就是卖点煤吗,陛下也不会过于责罚您。”
果然是蜂窝煤的事情,李兆微笑道:“何公公,别怕,你信不信,待会儿皇上不仅不会怪我,那个参我折子的人,还得被皇上骂。”
何鼎愣住了,暗道,舟山侯难道还有什么手段?
且说今日午朝,偌大的谨身殿里,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所说之事,无非是舟山侯这次玩得太过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卖煤,这不是至百姓于不顾吗,谁都知道这煤不仅不能用来取暖,而且烧多了还会致死。
刘大夏黑着脸,瞥了一眼张春堂,心里已经开始算计。
这张春堂连着两次只针对李兆,前不久才因为番薯一事,如今又闹出一个蜂窝煤。看似是在对付李兆,说白了这是在针对他刘大夏。
刘大夏是不知道李兆卖煤的事情,但以刘大夏对李兆的了解,李兆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原因很简单,自己这个学生缺钱吗?完全不缺钱!
一个不缺钱的人,怎么会因为拿点蝇头小利去卖煤,在刘大夏看来,这事情肯定不是张春堂说的那样。
李东阳靠近刘大夏身边,小声说道:“刘大人,此事该当如何?”
自打张秋一事之后,李东阳得到刘大夏的帮扶,如今李东阳已经提前一年升任礼部右侍郎,兼任侍讲学士,专门负责内阁诰敕撰写。
说白了,眼下李东阳已经半只腿迈进了内阁的大门,不出意外,李东阳绝对是最年轻的入阁官员。
但李东阳明白,自己能如此快速的升级,一方面是徐溥大力栽培,但更重要的是刘大夏和李兆在身后帮扶,毕竟如今的朝堂还不是徐溥的一言堂。
而他也看得很清楚,比起刘大夏,徐溥还是要逊色不少。
“李兆不会干这种挨千刀的买卖,这张春堂就是在搬弄是非,不过如今他言之凿凿,老夫倒是不好说什么。”
刘大夏看向孝宗,沉吟道:“且等我学生来了再说。”
“刘大夏用得上下官,只管说。”李东阳表明态度。
不多时,李兆便进入谨身殿,看了看周围,这气氛确实有点压抑。
刘大夏望向李兆,李兆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让自己的老师放心便是。
李兆清了清嗓子:“臣李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宗一直闭着眼睛,此时才慢慢睁开,从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你可知罪。”
“臣何罪之有?”
“朕问你,你是不是在卖煤给百姓取暖?”
刘大夏松了口气,孝宗这个问法明显是站在李兆这一边的,只要李兆说没有,那孝宗就会把这件事揭过去。
刘大夏已经放下心来,此时已经开始想,该怎么整治一下张春堂。
“臣卖了!”
李兆的声音铿锵有力,甚至故意提高了音量,整个谨身殿顿时一片哗然。
看看!他卖了!是他卖的!
张春堂开心的想要跳起来,他还怕李兆不承认,到时候皇上不再提及此事,那自己不是白搞了。
眼下李兆居然如此痛快的承认了,张春堂只当是李兆这家伙喝多了,绝对是喝多了,不然谁会承认这种事情。
孝宗皱眉道:“是你卖的?还是别人假借你名义卖的?”
在场的官员哪个看不明白,皇上这是铁了心要保李兆,居然还亲自找了个理由给李兆,翰林院的老臣都在纳闷,这李兆到底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让皇上如此袒护。
李兆摇摇头:“是臣自己在卖。”
孝宗差点被李兆气的从椅子上飞起来,恨不得冲上前去把李兆按在地上打一顿。
你丫看不懂吗?朕是维护你,你就说没有,不就得了。
从来没见过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愣头青,孝宗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悲哀,这李兆平日里多聪明的人,今天怎么脑子被驴踢了?
“臣卖煤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救百姓。”
孝宗有些生气,语气严肃道:“煤?如何能救百姓?”
“臣知道皇上担忧百姓如何过冬,于是夜不能寐,终于是想到一个办法,便是开采西山的煤,这京师一斤木炭三四十个钱,而煤炭臣才卖一百斤十个铜钱,这能大大的降低百姓们取暖的成本,而且这煤不仅能取暖,还能提供热量做饭,这样百姓还能省去柴火的钱,臣这是在为百姓谋福祉啊。”
多不要脸的人啊,明明赚的是黑心钱,居然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什么福祉,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卖煤取暖?
虽然翰林们平时都生活在翰林院的象牙塔里,对这柴米油盐之事不太了解,可他们还是有常识的。
纷纷说道:“胡说,煤如何能取暖?这哪里是在救人,这是在害人!”
“这明明就是舟山侯靠着自己的权力,强买强卖,不然谁会买煤取暖!”
如果不是强买强卖,谁吃饱了撑的去买煤来取暖?这纯粹就是李兆为了敛财,做出的丧尽天良的事情。
百姓原本就苦于过冬,现在还被强制购买煤,太可怜了。
张春堂此时站出来,指着李兆就骂:“舟山侯怎敢如此行事啊,如今秋日降雪,本就让百姓苦不堪言,舟山侯不仅不为皇上分忧,体恤百姓疾苦,还反而强买强卖,这是国家的不幸啊。”
孝宗原本想对李兆网开一面,但此时却也大怒。
“李兆,你可知罪!”
从孝宗的声音就能听出,咱们这位仁慈的皇帝是真的动怒了,语气已经变得冰冷。
而李兆依旧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老子是为了百姓!
一边的刘大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把李兆拉走,我的小祖宗唉,你倒是低头认错啊。
“陛下!”
就在此时,却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却见一个人,徐徐的走进来。
敢在这个时候打断皇帝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过这个人,恰好就是这几个当中的一个。
正是内阁大臣,文渊阁大学士刘健。
刘健学问博大精深,其特点就是敢于仗义执言,以天下为己任,不记仇也不拉帮结派,是明朝内阁大臣里少有的实干派人物,孝宗一直就对他信任有加。
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虽然被打断,但孝宗还是平和的问道:“刘卿家,不是在家养病吗?怎么来上朝了。”
刘健咳嗽了两声,看得出是真的感染了风寒,走路还有些不稳妥。
结果刘健下一刻就让众人大跌眼镜。
只见刘健拜倒在地上,郑重其事的道:“臣以为,蜂窝煤,是个好宝贝。”
“......”
谨身殿里,顿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李兆荒唐也就罢了,怎连刘公...堂堂的内阁大学士,皇上无比信任的谋国老臣,居然也说出这种蠢话......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也急匆匆的走进大殿。
“皇上,蜂窝煤是个好东西啊,能拯救千万百姓。”
来人正是吏部尚书,王恕,怎么连王大人也着魔了?王大人历任五朝,可以说是朝堂上的活化石,平日里孝宗也得给这位老臣几分薄面,而王恕历来以稳重见长,做事情十分谨慎,不然也不会历任五朝,如今还能身居要职。
可这样一个老臣,眼下居然也说:蜂窝煤好!
这一下孝宗都愣住了,刚刚的火气一下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别人的话他还会有所保留,但这两个人,与孝宗而言,既是君臣,同时也是亦师亦友。
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历任五朝的老臣,竟然不约而同的对这煤大加赞赏,更是说出拯救千万百姓这种话,这...孝宗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刘健的脸色很平静,打一丁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而事实上以刘健的性格,他绝不会开玩笑。
孝宗皱眉:“刘卿家,你这是何意?”
“皇上,近来不止是京城,从北京到通州,乃至河南,山东诸地皆是降大雪,据臣所知,木炭的价格一涨再涨,而寻常百姓,去没有取暖之物,皇上宅心仁厚,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饥寒交迫吗?”
孝宗凝视着刘健一言不发,而刘健继续说道:“可无奈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难以解决这个麻烦,这不是一百万两百万的银子就能挺过去的。但舟山侯却找到了办法,这蜂窝煤老臣亲自用过,比只木炭更为持久,而且无烟无味,实在是御寒的神物,臣还知道,一百斤蜂窝煤才卖十个铜钱,这不过是木炭半成的价钱,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可以买得起,有了这蜂窝煤,今年的寒灾,能少死一半的人。”
说到此处,刘健大为触动,这严寒来时,他还和其他大臣忧心忡忡,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蜂窝煤解决了。
这蜂窝煤一出,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简直是上天对大明的馈赠。
王恕也附和道:“臣也是几日前开始用这蜂窝煤,这蜂窝煤七八斤蜂窝煤就能烧一天,而且热量持续,不仅能用来取暖,在上面烧水煮饭也可以,完全可以替代木炭。”
刘健这几日在家中养病,因为一贯是清廉,刘健的家中并不是那么富裕,即便是内阁大臣,刘健平日里的也是能省则省。
正好刘健的儿子为了图新鲜买了一百斤蜂窝煤回来,结果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这蜂窝煤简直是严寒克星啊。
躺在床上的刘健听说李兆正因为蜂窝煤的事情被百官讨伐,正直的刘健哪里还躺得下,当即便穿衣进宫。
而王恕也是这样,不过王恕没有刘健那么正直,他愿意来帮李兆说话,更多是的因为刘大夏的关系,而且这蜂窝煤本就是好东西,既然是说实话,那不过是送个顺水人情。
听完刘健和王恕的话,孝宗已经完全相信了,这蜂窝煤真的可以取暖。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可以用来取暖的煤,孝宗的心情从愤怒变成喜悦,如此看来,有了这蜂窝煤,那朝廷今朝确实不用再担心寒灾了。
“李兆,这蜂窝煤如何来的?”
李兆说道:“臣本来想在京城置办点地产,因为没什么钱,最后还是全靠寿宁侯帮衬,将那西山卖给臣,臣后来便是在西山发现了煤矿,而这煤矿可不简单,里面产出来的煤居然是无烟的,乃是无烟煤,正是用这种煤才做出了蜂窝煤。”
人群里的寿宁侯张延龄和他的兄弟张鹤龄,两个人已经面如土色,一瞬间感觉自己亏了十几个亿。
这无烟煤居然是产自西山?
那自己十万两就把西山卖给了李兆,不就是把独一无二的无烟煤卖出去了吗?而且还只卖了十万两!
以前还笑李兆傻,十万两简直赚翻了。
现在才知道,不是李兆傻,是自己傻啊,自己居然丢了这么一座宝山。
张延龄差点哭出来:“亏啊,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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