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平无数次设想过他们母子重逢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是现在,他除了静静地看着萧氏,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倒是萧氏低头苦笑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我离开北雁国的时候,你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倒是稳重成熟不少了。”
夜平深吸了一口气,艰涩开口:“母妃。”
“总算愿意认我了?”
夜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母妃特意让我这位朋友私下联系我,难道是你想通了,不愿意继续留在南律,想跟我回去?”
萧氏顿了顿,并未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南律。”
“为什么?”夜平不满地看着她:“父皇是对不起您,您想要离开他天经地义,我不会阻拦。可南律皇同样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您如何就知道,他将您留在他的身边不是另有目的?”
“这件事,你就不要劝我了。相反的,我倒是希望你能劝一劝你弟弟。你是长兄,无尘说不定愿意听你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一再地对南律出兵,虽然屡战屡胜,可长久看来,终究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北雁就算现在兵力比起过去强壮了不少,财力却并没有过多的增进。养兵的银子,难道就很容易得到吗?”
夜平抿了抿嘴唇:“母妃若真有心阻拦,离开南律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我的去留问题,而是为了无尘的身体。”
夜平神情有些微妙地看着她:“您怎么会知道,无尘的身体如何?”
说到这里,他又目光警惕看向了那个皇商。
对方连忙摆着手:“冤枉啊云河王,真的不是我对荣妃娘娘说的。是娘娘她自己知道的,跟我没有关系。何况,您之前只说中了血咒的人是您的朋友,也没有说明是哪个朋友,我怎么会猜到,是殊王殿下有这个问题。”
夜平生怕他们是在探自己的口风,便沉声反驳:“我什么时候说是殊王的问题了?他成日里带兵打仗,精神得很,身体像是有碍的模样吗?”
“平儿,对着旁人你要遮掩就罢了,连对母妃,你都不肯说实话吗?”萧氏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是无尘的亲生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身体无恙,既然知道他中了血咒,就不会坐视不理。”
夜平沉默下来,不知该不该承认。
他自然不信萧氏会害夜无尘,可她如今是南律的皇妃,又跟南律皇的关系那样亲密,似乎对南律皇有很深的感情。
现在两军对上,南律的处境反而在更不利的一面。
万一萧氏一时受人蒙蔽……
他试探道:“那母妃是如何得知,外面这些事的?”
萧氏并没有提到南律皇派人暗中打探到这些消息,而是换了个说辞:“是洛心公主自行承认的。”
“洛心公主?”血咒就是她给夜无尘所下的,夜平自然不可能忘了她。
萧氏“嗯”了一声:“如果不是她自己说出来,我哪里会知道这些月芳族的秘术。别说是我,连南律的陛下恐怕对这些东西都不太了解。”
夜平于是追问:“可好好的,洛心公主为何会向您承认这些?”
“她私下找到我,说是她一心爱慕无尘。可如今,无尘跟南律国的立场相悖,水火不容,她夹在中间很煎熬,就想找个人倾诉心声,便找到了我。毕竟,我是无尘的生母,她猜测我一定能够理解她心中所想,跟她产生共鸣。”
听到萧氏这么说,夜平又问:“那南律皇呢?他知不知道血咒的事情?”
萧氏的声音微微停顿,随即摇头道:“他对此……并不知情。我也提醒过那位洛心公主,让她不要将血咒的事情告诉陛下。”
夜平稍稍松了口气。
“母妃,洛心公主有没有说,想要解除血咒,需要什么药物或者办法?”
见他问起,萧氏将准备好的药盒推给他:“这是我命人制好的药丸,你给无尘服用下去,他的痛苦应该就能缓解了。”
夜平打开后看了看,心里仍然不确定:“这药丸,是怎么制成的?既然血咒不是一般的毒药,自然不可能是寻常的药物可以治愈的,否则我们探寻许久,也不会一直没有收获。”
“这药丸,是用洛心公主的血凝制而成。”
夜平有些意外:“是用她的血做的?”
“血咒是月芳族人才会下的秘术,据说想要破除,就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与此同时,这药丸里还添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我已经确认过了,对无尘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的。我听说一旦血咒发作,他会经受蚀骨之痛,生不如死。他是我的孩子,痛在他的身上,等同于痛在我的心里。”
听到萧氏这般情真意切的话,夜平也有所动容。
他想到夜无尘每次发作的情况,不再犹豫,直接将药盒给收了下来。
夜平随后有些疑惑:“上一次我去通明城,还听说南律皇一直将您藏在禁宫之中,连南律皇宫的人都不能轻易靠近您。怎么如今,您竟能从皇宫里出来见我,难道不会惊动南律皇么?”
萧氏已然想到了一番说辞:“再有两日,就是我父亲的忌日了。父亲在世时,曾在边境建过一座望仙亭,并亲自在亭子里题字。之后这附近的人时常会怀念他,就会来这座望仙亭。我便提出也想亲自去望仙亭看一看,陛下知道我对父亲的感情,并没有阻拦,只是让人保护我。”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私下过来很是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夜平便趁机决定:“既然好不容易出宫了,岂有再回南律皇宫的道理?母妃,你跟我走吧。离开南律这个是非之地,兴许你跟我回去了,夜无尘还能放下仇怨,不再对南律发难。真要是他就此退兵,那位陛下还得心存庆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