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孟邵闻屏气凝神,不再被尸臭味给分散去注意力,而是仔细地看了那个血口,随即生出了些许疑虑。
“奇怪。”
他这么一说,夜无尘忙问:“哪里奇怪?”
“伤口处。如果说是箭上有毒,为什么骨头上并没有任何的异常。真要是致命的涂抹式外用的毒药,紧贴着伤口的骨头上,多半会留下被毒素侵染的痕迹。”
“他的尸体上没有这样的痕迹吧?”
孟邵闻摇了摇头:“没有,这肋骨上只有被箭头击破的痕迹,却没有毒药的痕迹。可我看邵锡安的死状,又很像是一副中毒的模样。大夫不是也诊断过,说他是中毒了吗?”
“确实。”
夜无尘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箭上无毒,毒在内部?”
“我以前跟随父亲在军队中随军做过军医,所以对弓箭上涂抹的常用的毒药都很熟悉。可以肯定的是,若有毒箭致死,伤口处绝对不是这样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不少,伤口附近却只显出外伤,这不合理。至少在我看来,箭伤不是致命伤。”
“那依你看,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他受伤之后,给他下了内服的毒药,才导致他毒发身亡的?”
孟邵闻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更确凿的证据?”
听夜无尘这么问,孟邵闻只好说:“恐怕,得让仵作开膛验尸。可这样的情况,势必会破坏尸身,一般人家都不会这么做的,除非是官府严查某些案子,不得不为之。偏偏邵锡安的身份特殊,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拿他的尸身来剖尸,谁会答应?”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今夜能够处理的了。
他示意白礼先将棺材给封好,几人很快离开了这里,回到王府好生清洗过后,孟邵闻这才好受一些,脸色稍微恢复了。
“殿下,正如我刚才所说,要是毒是从外部的箭头浸染到身体里的,那么在身上能反映出来的,必定是从外到内的毒性。而内服的毒药,则是先伤及肠胃内脏,再蔓延到其他地方。他的骨头,和伤口附近的血迹都不是毒发的暗红甚至黑色,只是寻常的外伤而已。且伤口不在心脉,只在肋骨处,能在中箭后短短几日内致死,不太对劲。”
夜无尘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照你的说法,唯有仵作剖尸能得到定论。现在最难的,是怎么让剖尸名正言顺。如果真的要将这件事上报朝廷,就不能是像今晚这样,我们偷偷摸摸地去办。证据必须要经过刑部核验,方能成为呈堂证供。”
“还得让邵家人同意吧?死者为大呀。”
夜无尘想了下:“我观那位邵夫人的模样,她应该和邵锡安的感情极好,自邵锡安死后,她整个人都颓靡了不少。如果我们告知她,邵锡安很可能是被人给蓄意毒杀的,她想要得到真相,未必不会答应。”
“可若是,邵夫人反问您,如何得知邵锡安是被人毒杀的,您又当怎么回复?总不能跟人家说,是我们大半夜的自己生疑,跑过去撬了他的棺材吧。说实在的,我们是一时起疑,冲动而为,又没有能说服对方的依据,她不会同意的。”
夜无尘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孟邵闻,你还是不了解本王。说服对方的依据,只要本王想有,便是自己捏造,都能给她现编一个出来。可在那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那位邵夫人,对戴莫的态度如何。如果,她像邵悠一样,私下无人的时候对戴莫也不客气,则还能有可能,她也知道了什么内情,却没有宣扬。那想要从她那里入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孟邵闻恍然:“有道理!那怎么办?”
“不急,昨日戴莫没有见到邵夫人,但他人既然在京城,今日白天一定会见的。再盯着就是了。”
果然,邵夫人听闻戴莫来到京中了,又请人去找他过来。
邵家庭院里,邵夫人亲自给戴莫递上一杯茶水,脸上说不出的感慨。
“有劳戴将军还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特意祭拜我家将军。”
戴莫对上她很是客气:“夫人说的哪里话?邵将军在世时,是我最为敬重的人。他出了这样的事,于我而言就像是天塌了一般。我们在一处当差近二十年,与家人无异,我又怎么能不来送送他。”
邵夫人神色悲戚,又伤心地抹了抹眼泪,询问了几句军中的情况,戴莫都一一作答了,态度很是恭敬。
王府内,夜无尘和孟邵闻听到汇报,又追问暗卫道:“邵夫人跟戴莫见面的时候,边上可有外人在?”
“只有两个婢女,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候着。其他的就没有人了。这一次属下找到了一个比较妥帖的偷听之处,将他们的对话也听得更仔细了些,邵夫人对待这位戴将军的态度,比起那位邵小姐来,是客气了很多的。”
夜无尘轻笑了一声:“客气才是正常的。不客气的,才是反常的。”
孟邵闻忙问:“殿下想怎么样?”
“我想,单独去见邵夫人一面。不过在此之前,最好把邵悠给引开。我总觉得,她有点问题。”
邵家,一个看门的小厮见到邵悠,小心地上前对她问候了一句:“小姐好。”
邵悠对府上的下人一向淡漠,不怎么搭理他们。
谁知这小厮却凑上来压着声音说:“小姐,小的刚才在外,听人偶然提起,说是今日殊王殿下要去西山寺上香,特意来告诉您一声。”
“真的?”
邵悠听到关于夜无尘的事情,果然心头一动,站在了脚步。
那小厮立马说:“小的不会听错的!小姐对殊王殿下的情谊,阖府上下都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希望您能够和殿下终成眷属。不如您趁此机会也去一趟西山寺,说不定能跟殿下偶遇!让他以为,您和他缘分匪浅,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