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啥疑点？”明月出纳罕。
屠博衍道：“第一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时间循环属于时间法术，还是比较高端的时间法术，绝非刻苦用功就能习得，否则你早就学会了，不至于到现在只能随便加加减减。这说明馒头姐天资非凡，并非你这样寻常的六合中山国公主。她不应该是六合之躯的。”
“宝贝儿，可不兴捎带我啊。”明月出点头记住，“其二呢？”
“第二点，刚才那老朱说了，他爱慕那寡妇的颜色姿容，觉得她优雅从容，讲究生活品质。一个出身普通狐族的乡野村妇，被卖了做苦力，哪来的细皮嫩肉，优雅姿容？”
“呃，这倒是。”
“第三点，既然那老朱如此痛快讲了他的难处，一开始何必使用蛛丝？何必动粗？说清楚，先礼后兵，对他女儿不是更安全？”
“对哦，万一跟我们打起来，我们死光了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不说他女儿下落怎么办？”
“第四点。”
“还有第四点？！”
“第四点更令人费解。大郎一干人等在西市那样的地方混了那么久，都没有被人看出狐妖身份，显然是银狐的本事。这蛛妖为何一眼看出？这馒头姐不过是个傻子，为何也能一眼看出？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嗯，这一点也要考虑。”
“最后一点，如果老朱昨晚就发现馒头姐不见了，为什么不立刻找？他们父女在天安镇落脚开店，必定有身份公验。哪怕不报官，也可以找邻居帮忙，他不担心么？就那么确定可以等着我们上门？”
“卧槽！”
屠博衍说完这五个疑问，也不折磨明月出，还给了五个答案。
“第一，馒头姐是五臧之人，至少是一部分五臧之人，又或者她至少有某种机缘巧合，曾经与你我一样，获得了辰沙之体，或者最低限度，她有很多来辰沙施展法术。因为辰沙是时间法术的基础，六合人想要学习时间法术，只能借助辰沙。”
“第二，馒头姐的亲生母亲并非简单的狐族，身世有古怪，老朱不愿意说。”
“第三，老朱用蛛丝，后来又放弃，很有可能是他在防备什么人，发现我们不是，就松了一口气。”
“第四，老朱和馒头姐能看出大郎的狐族身份，必定也有什么机缘。”
“第五，馒头姐的秘密，就是老朱不敢声张寻找的原因。”
明月出目瞪口呆，末了才嗯了一声：“所以这一家三口都有故事，不简单？”
“对。”屠博衍忘了一眼套间方向，老朱还没有洗完脸出来，他们却要尽快决定是否放走馒头姐。
明月出为大家做了“同声传话”，众人听了五问五答，也都犯了难。
“你觉得呢，我看他们几个的意思，要看你的决定了。”明月出对屠博衍说。
“无论如何，那馒头姐是真的痴傻。纵有秘密，也不是她一手操纵的。”屠博衍叹气，“我们身有任务，还是少惹是非，将此事记住就行了。”
“明白了，记住，预备着以后对景儿，但这一回咱们就只能先走。”明月出点头，这和她想得一样，他们没有必要追根究底，哪怕这一家三口再有秘密，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也和前阵子刚来的香九郎无关。既然无关，就不要彼此打扰，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吧。
说话间那老朱已经收拾干净脸，走回小院来，对众人深深一揖：“还请各位，高抬贵手，之前的得罪，我必定尽力偿还！”
“还我们一车豆腐怎么的？算啦算啦。”五郎也觉得这种可怜人，报复起来也没有意思，“让你那闺女解开循环，咱们就此别过吧。”
老朱鼻子一酸：“你们的慈悲，我和葡萄都铭记于心！一定会时时帮大家祈福的！”
“葡萄？”众人纳闷。
老朱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表情黯然：“对，因为她娘怀孕的时候就爱吃葡萄，所以她就叫葡萄，也是个念想。”
“所以在葡萄架子下面会变得安心么……”明月出想起屠博衍说的五点，再如何身有秘密，痴傻的孩童想到的也只有阿娘和葡萄。
大郎也很唏嘘，想了想说道：“咱们还有些玛瑙葡萄干，给拿点回去吧。这孩子也受了不少惊吓。”
老朱一脸懵，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大郎起身：“大家都很忙，我们也要走了，不彼此耽误了。拿着葡萄回去给孩子吃吧。”
六郎把葡萄干袋子塞进老朱的怀里招呼：“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老朱被六郎推着，跟着大郎走出去，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为得到了珍贵的葡萄干，还是因为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闯出来的祸就这么轻松揭过。
好在馒头姐还是认得亲爹的，有了老朱的出现，馒头姐也不再耍什么时间循环，干脆利落地扑到她爹怀里。
老朱看了一眼小杂院里枫林晚，又看了一眼仙风道骨的李仙踪，不敢作声，直接把馒头姐，哦不，葡萄姐带回了家。
回到豆腐店，看着自己的傻妞葡萄很开心地吃着玛瑙葡萄干，吃得满手粘甜，老朱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卷起袖子，接着做豆腐。
“傻妞妞，他们就算是狐狸，也未必是那些坏人，你何必。”老朱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狐狸，坏！”葡萄姐塞了满嘴葡萄干，义愤填膺。
“傻妞妞，阿爹能保住自己。阿爹不是你那狠心毒辣的娘亲，阿爹不惹什么狐妖蛛妖的，阿爹就带着你在这里做豆腐。”老朱一边说一边给葡萄姐倒了一杯水，“虽然我总觉得有人监视我们，但的确不是他们，你就放心吧。”
葡萄姐吃完了葡萄干又喝饱了水，昏昏睡下。
老朱这才专心干活儿，嘀咕着多赚点钱搬到别的地方去：“总觉得心里起毛，好像要出事啊。”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老朱被一阵敲门声惊了神，才发现已经过了好久了。
葡萄留着口水，躺在里屋的鼾声如雷。
老朱觉得心里特别的安慰和平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门问：“是谁啊？”
外面站着的是三个陌生人，三人皆是六合之人，一个穿着锦衣华服，但脸色蜡黄，憔悴非常，一副酒肉过度的模样；一个长相普通，见之既忘，没骨头似地靠在门框；还有一人十分俊美，脸上笑意盈盈，但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更奇妙的是那股气息之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
没等老朱看清楚三个人的路数，那蜡黄脸已经一把推开老朱走了进来，看见盘子里的玛瑙葡萄干，眉头一皱：“这小小豆腐店竟然还有钱吃六合的葡萄干，确实不简单。”
“说不定是那些人带来的。”俊美之人笑呵呵地转向老朱，“你可曾看见过一行六合之人，姿容都颇俊俏，为首之人和我差不多高，一身仙风道骨，带着两个美丽女郎，一个热火艳丽，一个明丽活泼。”
老朱一下子想起明月出和李仙踪那几人，葡萄不慎招惹了他们，以为是他们最近在暗中监视观察豆腐店，这才跟过去出手的。
想想那玛瑙葡萄干，想想自己家的葡萄，一贯明哲保身的老朱堆起一脸笑来：“没见过，三位官爷是捉贼不成？店里有新鲜的热豆浆，要不要喝——”
冰凉的痛意从脖子上传来。
老朱觉得自己的视角飞起，看见自己没了头颅的身体喷出好多的鲜血来，倒在地上，又看见里屋听到声音的葡萄跑了出来，疯叫着要和那长相寻常的杀手拼命。
那看着普普通通的杀手一下子就削飞了一个人的脑袋，表情气质却还是懒洋洋的没骨头，又靠回了门框。
老朱很想喊出来让葡萄快跑，可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最后的一点点视野，是一片血红，那是那三个不速之客带走了葡萄。
“姓朱的，你可以安心死了。”那俊美之人一笑。
老朱听见那个模样寻常的杀手说：“这个场面不好看，找个替罪羊来吧。”
那蜡黄脸应声出去。
那俊美之人踢了踢老朱的尸体，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总会让你死一死的。”那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恨意，仿佛不仅仅有恨，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老朱瞪着眼看着被一记手刀砍晕的葡萄，他悟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是她回来了，是她监视着，可为什么，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呢！
老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去想去看，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不由得想起，那冰冰凉凉带着薄荷甜的月亮糕，就是这样的季节里，外面下着雪，屋子里点着炉子，吃起来才最美味。
真想再吃一次啊。
“好吃吗？”明月出问戚思柔。
戚思柔嘴下一停，翻起白眼：“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拿豆包贿赂我。”
明月出嘿嘿笑：“我还没什么，但是我家那位好奇，你们在里面也遭遇那葡萄姐的时间循环了么，多少次？”
戚思柔直直腰，回忆了一下：“有个几十回吧。”
明月出笑得更坏：“那也是时间循环，地点和人物不变？”
戚思柔挑眉看：“不然呢？”
明月出连连摆手：“没事，我没什么问题了，嗯嗯，没了。”
戚思柔哦了一声，翘着一边嘴角盯着明月出：“我懂了，你这是来讨经验了。你在故乡没个男人，在这里也只有半个。”说着，戚思柔靠近明月出，往明月出的耳朵里吹气，“你不用担心我哦，你听说过累死的牛，听过犁坏的地么？”
明月出捂住耳朵：“我错了，柔姐。”
戚思柔嗯了一声，没骨头般地靠上明月出，语气迷离：“你觉得你那位行么？”
明月出瞬间出现在三米外，气质冰冷，一脸沉肃，显然已经不是明月出了。
戚思柔哈哈大笑起来，招呼大郎：“走，咱们上车，天墉城里我小爱宝贝还等着我呢！”
“不知所谓。”屠博衍道。
“不，其实我挺羡慕的。”明月出在脑洞里说，“你不打算证明一下自己么？”
“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