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明月出的理解,六合的法阵就是菜名,阵法就是菜谱,设计阵法就是大师傅设计新菜菜谱,启动法阵就是掌勺人利用各类“食材”料理出一道“法阵”。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凉拌折耳根便可以是一种法阵,阵法就是将折耳根洗净焯水加入佐料搅拌均匀,所需材料就是折耳根以及油盐酱醋。启动这个法阵,只要收集好材料,按照阵法凉拌就行了。效果就是清凉解暑,吃不惯的人还会被下了咒,入口感觉恶心不舒服。
如果说李仙踪没有判断错误,王家几十条人命是某种法阵效果,那么王十一郎能够幸存必定是他便是那人群中不多见的喜欢折耳根味道的人。
“所以你博览群书,有没有这种奇葩法阵啊?”明月出问。
屠博衍简直是用语气翻了个白眼:“法阵若能奇到这个程度,天下还要魁首国君做什么,不如把李仙踪捧成世界之王好了。袁天师一门是法阵宗师,岂不是早就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何必为了躲着五臧纷争,隐居不知归处?”
“呃,你说的也对。”明月出叹气。
正在这时李仙踪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对王家兄妹也只是随意抬了抬手,便喊了明月出:“如今已经探知是某种邪门法术,只是我见识微薄还未知晓,如今先寸寸搜过多找些线索,我们先回去一趟,免得久留王家之事为人知晓,平添麻烦。”
戚家酒楼的麻烦的确不少。
饶是王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今天也毕竟是正月初二,各家各族开始投帖子,按照计划,初七、初十一还有两天要外出侍宴,十九要去万家别庄,可宫中女官一张金签便定了十六宫中设宴款待白马山庄,戚家酒楼也端着锅子去侍奉。于是即便是正月初二,该准备的食材该安排的流程也都要算好。
“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戚思柔把另一碗杏仁茶递给李仙踪。
李仙踪接过来一看,露出他平素那温水暖茶般的笑容来:“这么琐碎,又是明月的手笔?”
“哦?不,不是,这是之前万娘子给咱们的,说是宫廷的方子,一个叫薛宝辰的人撰写的,此人说来也是薛家人,后来在明清两国辗转,在明宫之中做过御厨,离宫后由万家供奉的。”戚思柔拿这些琐碎闲事转移李仙踪的思绪。
果然李仙踪听着这些名人轶事,表情松了下来。
戚思柔又罕见地介绍起方子来,说这碗杏仁茶是把买来的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放在水里放凉,即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再用绢袋榨汁去渣,过滤出最细腻的杏仁粉来,以汁入调、煮熟,再加诸如枸杞子、糖霜、羊乳、坚果等佐料。
“再最后撒一层干桂花,一共放了十八样,所以这一碗的品质叫做十八学士。”戚思柔说完也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养茶花呢!”
大年节下,各家各户的屋子里都摆设吉祥花卉物件儿,红彤彤黄澄澄取个吉利,那暖暖颜色映着戚思柔烈焰如火的脸庞,让她的眉目颜色更为逼人,偏偏她这会儿摆碗倒茶,如小儿女一般念着吃喝玩乐,又多了一份家居的柔情,李仙踪一瞥之下便难以移开眼睛,一股不知什么滋味盘桓心头,让他的心又酸又软又热又苦。
“你愁啥!”戚思柔终究是熬不住被这么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地看着,娥眉一竖,瞪了李仙踪一眼。
这一眼活色生香,鲜辣非常,好像梦里那朦胧期望活了过来,从画里走了出来,又变回了那个原来的戚思柔。
“若是按明月所说,抛梗接梗,我是否该回一句,瞅你咋地。”李仙踪一笑。
“不咋地,喝你的茶吧!对得起我大过年一早就蹲在厨房里捏杏仁皮!”戚思柔脱口说漏了嘴,本人浑然不觉,倒引得李仙踪笑容满面,这一笑春风抚柳,柳浪闻莺,莺啼燕啭,转星移斗——倒是轮到戚思柔看呆了眼。
“嗐。算了,我们两个大美人就别互相吹捧,没意思。”戚思柔也坐了下来,“说说呗,下面你打算怎么着?我是看透了,让你别管是万万不能的。”
李仙踪呷了一口杏仁茶,换掉了他正襟危坐的姿势,难得坐没坐相地歪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回答:“再回王家,明月可以不去了,免得她陷入太深,六殿下又露出行藏。王家人精太多,我是去查真相的,不是去给咱们自家招祸的。”
戚思柔很满意李仙踪的用词,手指点点:“继续往下说。”
李仙踪也就按照时间顺序讲了起来:“……须臾之间夺取人命,颅内血脉爆裂,这绝不可能是毒,只能是某种邪术法阵。”
戚思柔心惊肉跳:“什么玩意这么厉害,能这么悄声无息安排到王家?这样岂不是宫里的皇帝也都杀得?”
“宫里的皇帝哪有王家的儿郎值钱。”李仙踪咳了两声。
“你查个案,怎么又成了这模样?”戚思柔刚问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又,怎么说,回放了?”
“正是回放也毫无破绽,才显恐怖。”李仙踪难得遇见这等题目,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我连除夕夜都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戚思柔想了想,调转话头:“你可知庾家之事?”
“略有耳闻,庾家十位儿郎暴毙,只可惜尸首都被烧毁了,查不出问题,这消息是十二楼主告诉我的。”李仙踪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两个案子如此相似,若能破庾家案,也能破王家案。但若是这等多人命案,总要为了某个势力,比如那个韩郎君背后的黑手,产些益处。这么多条命,又没能拿走尸首去布置法阵——栩鸟!”
李仙踪瞪大眼睛从榻上跳起来:“我要去找十二楼!问问栩鸟!”
戚思柔气得摔门:“把话说完啊!说一半就走!”
李仙踪的声音远远飘来:“回家和你说——”
戚思柔一怔,手里的茶碗歪了一下,一线杏仁茶滴滴答答落在鞋面上都未曾觉察。
“阿柔?”大郎抱着一个硕大锦绣包裹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戚思柔呆呆站在那里,一碗杏仁茶就快洒没了。
戚思柔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那个硕大包裹:“这就是了?”
“是。”大郎莞尔一笑,“多亏四郎去了,那地方藏得巧,若不是四郎的身手还真的拿不到。”
“月牙儿!别在院子里拉磨了!赶紧进来!”戚思柔扯着嗓子喊,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
明月出端着杏仁茶,瞄了眼戚思柔的鞋面,笑得够坏,可当她一看见那个锦绣包裹,眼睛又亮了:“这是不是邢娘子给的鬼神盛宴图谱?”
三人上了榻围坐那个大包裹,一层层打开,一股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数十张材质各异的皮革见了天日,最上一张痕迹斑驳,好像这么一张羊皮纸还挺有故事的。
“这是什么文字?”戚思柔把羊皮纸转了一圈也没看出来。
明月出乍一看觉得上面写的是那种商周时期的金文,但似乎比金文更为复杂,再多看几眼,感觉连头一眼的把握都没有了。
“这是五臧书文。”屠博衍见没有外人,索性切换了解释,“是五臧用来记录文书典籍等专用的文字,与殷的金文相似,但不尽相同。我会这种文字,你们不必担心。”
“老铁你太靠谱了!”明月出在一旁喊,“你好棒棒屠博衍!牛奶皮肤屠博衍!”
“滚滚滚。”屠博衍脑洞里顶了她一句,“老实点,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说着,屠博衍翻起了那一大包的羊皮纸牛皮纸兽皮纸,越翻越惊愕。
“稍等,先别说话。”大郎看见屠博衍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起身出门晃了晃,检查了房间各处,确认李仙踪的法阵完好无损,他们说的话不会传到外面,这才抱起没喝完的杏仁茶对屠博衍点了点头。
屠博衍指着他翻阅的第三张纸:“这一张记录的是有关女萝的食谱,上一张是幼鱼的食谱,这两张单看都是具有治疗作用的药膳方子,但若拼在一起,且看这些边缘,便能重合成一套暗语。我猜测这些暗语要么是这套谱子记录者自己的心得笔记,要么就是这些谱子还有其他的古怪。”
豪门贵族之间传讯用暗语很常见,甚至于建康各大世家都有自己的暗语系统,王家的暗语庾家绝对看不懂,一般来说这些暗语都套着典籍典故,拥有专门的法子和规律来阅读。屠博衍说这图谱上的暗语不是白国皇室所用的,他一时半刻也解不出,只能回去用那些套路琢磨琢磨。
“此前所见鬼神盛宴图谱都是拓本,并没有这类脚注,这些是邢娘子多年收集的原版。”大郎解释道。
“这些脚注必然有用,也许我们能从脚注上找到一些传说中图谱的神效。”屠博衍如获至宝,求知欲瞬间爆棚。
明月出蹲在脑洞里没什么事儿,索性大开脑洞:“所以你说会不会这类食谱,什么和什么凑在一起,也有那种大杀器的效果,吃完了一桌子人都撂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