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啦啦啦啦啦——”晋国前任皇后王神爱拎着裙子兴奋地跑了出去，又兴奋地跑了回来，抓起七楼主的大氅，又大喊着跑了出去。
七楼主站在门口探了探头，果然是下雪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看王神爱那个身高已经过了膝，白白净净的雪地紧紧实实地被王皇后趟出来两道子，可到底是因为太紧实了，前任皇后最终还是没冲出去十米就绊倒在了雪地里。
大笑的声音从雪坑里传来，披着鹤氅抱着怀炉的十二楼主打着呵欠走出来：“怎么了？”一撩眼皮看见七楼主没穿大氅站在风门口，吓得连忙解下自己的鹤氅裹在七楼主身上，“祖宗！”
七楼主把门帘子顺手放下来，莞尔一笑：“不曾想晋国皇后，琅琊王氏的掌上珠，竟然是一条，那叫什么狗来着？月娘常说的，哈士奇？”
“喔，正常，王皇后素来是这样的。”十三郎抱紧了怀炉，声音还有点含混，显然是没有睡饱，“既然下雪，那就去弄点儿酸菜脊骨之类的炖炖吃吧。太早了，你也回去睡睡吧。”
“啊哈哈哈哈哈！”雪坑里看不见人影的王皇后的大笑声依旧不减分毫。
七楼主斜昵了十二楼主一眼：“你也不担心担心他们，她也不担心担心他们。”
十二楼主伸出手来揉了揉七楼主的头发：“若是他们能，自然能。若是他们都不能，你我也不能，再加十个你我也不能。”
七楼主垂头：“话虽如此，可我还是——”
十二楼主瞥了瞥七楼主：“你我终究不是来济世救人的，我们得知能有机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我们十二楼而已。”
大雪纷飞，将群山染得一片洁白。
明月出伸手接住雪花，向屠博衍科普：“你看着雪花的冰晶，既不复杂，也没有分层。这样的雪花其实是不完整的，或者说是没有长大的，还是个雪花宝宝呢。”
屠博衍听得宝宝二字，浮想联翩，连忙念了清神咒。
明月出忍不住偷笑，不过是啃了他几口，摸了他两下，便这么紧张警惕。
屠博衍本想反驳，长了半天的嘴，还是只憋出一句：“前面就是天安镇了吧。”
说来也很奇怪，离开混沌之海的神思幻境之后，众人竟然出现在了距离紫英城很远的原始山林之中。
明月出还记得当时她神思清明，满心通透地作别天津城，短暂地进入了镜湖回雪之中，还没等把屠博衍真的拐下水这样那样，就被一股拉力扯开，再睁眼睛便看见满眼青翠，但身下那种微微凝滞的触感让她骤然惊醒。
从混沌之海离开，众人在弱水之中醒来。
明月出自然是不怕弱水，但她怕其余人等死在弱水里，她七手八脚爬起来一看，那弱水刚刚没过她的脚背。水泽一坑一洼遍布湖畔浅滩，绵延开去足足有几百米，而几百米之后便是真正的弱水，在青山艳阳下翻着翡翠般的凝绿。
李仙踪这些人虽然有的呛了几口弱水，但毕竟并未真正落入弱水之中，因此大家收拾了一下，略作休整便沿着山阳方向逐日而去。
村镇多居山阳，多临水，尽管谁也不知道他们离开混沌之海究竟来到何处，但按照基本的规矩寻路总不会错。
就这样接连走了两三天，众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村子稍做休息。好在比起野实村和杏花村，这个小村子保留了真正山里人家的淳朴自然，让大家吃饱喝足洗了澡，又给他们配了向导指了路。
这里距离天墉城并不远，但方向与紫英城完全相反。
在进入天墉城之前，他们会先抵达天安镇，天安镇有来往于天墉城的班车，皆时他们可以经由天安镇直接进入天墉城。
唯一的问题就是明月出带回来的文牒，能否通过天安镇的入城检查。
眼看着天安镇的城门楼就在眼前，明月出望着那些高大的守卫捏了一把汗，紫英城的守卫很不容易打交道，不知道天安镇如何。
“你们是侍宴？”那身高目测有两米二三的城门守卫翻看着一行人的文牒，挨个比对。
别说是戚思柔、大郎这样的六合土著，就连屠博衍这位出身五臧皇族的六殿下，此时此刻也颇为紧张。这一套画皮是否有效，能否支应他们在五臧站稳脚跟，或者更简单直白地说，能否让他们在五臧自由活动不被五臧当成黑户追杀，就在此一举。
只要有了这第一个五臧城池的印签，后面再出入诸城便有了保障。明月出来看这就相当于是护照上的第一个签证，一定要尽量保证自己顺利过签，顺利出关入关，不要被拒签，有了第一个清白顺利的记录，以后再申请其它国家和地区便容易许多，但如果第一个就被拒签了，后面再申请便会有很大概率遭遇盘问。
“他翻的是不是有点久？”明月出在脑洞里和屠博衍嘀咕。
“嗯，的确。”屠博衍认同，“可能这人比较仔细。”
两人正议论着，那位守卫突然又问：“怎地隔了这么多年？”
明月出看着守卫指着的正是上一次活动的时间，上回这一套画皮从天墉城出来是三年前，这也就是说三年前这套画皮还有人用过，但从那儿以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活动，不知道是因为屠博衍的妹妹不在，他们逐渐敷衍，还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几人此前商议过各种情况，其中也包括如果这套画皮有什么变故，缺页少项，或者多年放置被人遗忘，该如何应对。
因此戚思柔与李仙踪上前解释：“我们是不慎跌入了混沌之海。”至于是不是三年前跌入混沌之海的，李仙踪不说，戚思柔也一脸乖巧，小鸟依人。
那守卫一愣，好奇地扫了这两口子一番，哦了一声：“那你们出来了，还挺运气。你们在哪一片儿出来的啊？”
李仙踪报上地点。
那守卫挑眉看着戚思柔：“那可把你媳妇吓得不起。”
戚思柔低头：“弱水黏在脸上，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守卫眉头一松：“弱水嘛，自然是与众不同。你们说的大湖，那里是一处弱水之源，名为迷津滩，平时偶尔会有大凶之兽出没，很少有人去。你们赶上下雪，运气确实不错。”
自混沌之海而出，经由山路过小村来到天安镇，这些都是实情。人说实话的时候，总是格外理直气壮，因此那守卫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并不是“三年前”坠入混沌之海的。而守卫没问，众人也不会主动上报他们去过紫英城。
守卫见他们能把弱水的情状说得清楚，便在公验上戳了印签：“放行。”
众人道了谢，立刻供上小费。
那守卫摆摆手：“我们这里不兴这个，你留着给天墉城的吧。”
众人辞别守卫，进入了天安镇。
“之前我妹子她会让麾下的仆役没事刷一刷这份公验，那些仆役都有正职，又隶属于我的太子大哥，理当不应该消失三年。”屠博衍语气微沉，“大哥为人稳重细致，对我和我妹子素来十分照顾。我妹子出事以后，他始终不肯相信，一切供应如常，总以为我妹子还会回来。若只是这一套皮子，他不应该断了经营才对。”
“你说这皮子的经营者是你大哥的人？那我们拿走了东西，岂不是你大哥也知道？”明月出好奇。
“这皮子的经营者是专门经营这类皮子身份的人。这些人却又不属于密探或者特工，他们只是把套着各类皮子当做正职。”屠博衍换了一个说法，“我给你打个比方。这些人便是一群职业演员，专门演绎各种身份。我们手里这一套是一部我妹子导演的话剧，这群演员时不时就要演上一场，以保证这些角色继续鲜活。然而这些演员并不知道投资人是谁，亦不会也不敢过问到底是什么人站在最顶尖的位子，管着他们的班主。只要没有明文命令，他们会一直按照安排，隔三差五演一场。如今来看，他们上一次出演是三年前，这不合理。除非是有人告诉他们不要再管这一部话剧了，否则他们没有胆子不演。”
“那这事儿对我们会有影响吗？”明月出问。
屠博衍叹气：“这我也不知，等到天墉城再慢慢打听吧。”
两人说着便跟随众人来到了天安城的一家客栈住下，兵分三路行事。一路是五郎六郎，担任的自然是包打听，一路是李仙踪戚思柔，留守客栈，还有一路就是明月出和大郎二郎，他们要按照约定给天墉城那边的十三郎捎口信，测试一下五臧这种通信方式是否可行。
巧的是今日下雪，在五臧历法之中亦是小年，街上张灯结彩准备过节，本地人丝毫不在乎满天纷飞的大雪，依旧成群结队出行，到处可见卖甜食的小摊，与糖瓜张卖的品种还有相似的。
明月出打听了一下，卖甜食的大婶子很热情地介绍：“这种沾了芝麻的，叫做芝麻杆儿，酥香浓郁，但不算太甜，这种白色的叫糖瓜，里面是空心的，味道清凉，两个都不会太腻的。放在外面冻一冻，吃起来最酥脆了。”
二郎对明月出挑眉，意思明显，这玩意和明月出说过的她故乡的糖瓜，岂不是一类？
三人买了甜食抱着，一路走一路吃，灶糖果然是粘牙的，但正如大婶子的介绍，也是很酥的。这冷煞煞的傍晚，天都显出墨蓝色，就着一口凉气吃下去，果然是芝麻杆儿的麦子味儿唇齿生香，嚼着芝麻有种令人愉悦的呲呲擦擦的细碎声音；糖瓜只有一层糖壳儿，大概是稍微放了薄荷之类，有点凉丝丝的甜，清澈透亮，一口下去，呼气如兰。
“清国北方也有，只是我们没去过。”大郎说道，“也不单单是月娘的故乡有。”
但不管大郎怎么说，明月出还是要承认，不管是紫英城还是天安镇，都比六合诸城更像她的故乡，更靠近她的风土人情。
这算是繁华如梦皆如是，还是五臧的历史之中有太多镜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