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厅堂内众人早已惊呆了,倒不是因为栾帮主险些喝了毒酒,众人所讶异的是栾帮主一碗酒竟然将两人于拼死相搏间解脱了出来。
要知道两个高手相较内力,乃是悬一命于毫发,来不得丝毫疏心。
倘若势均力敌之际有一方稍为松懈,必然势如决堤,被对方趁虚而入,不死也落个重残。
因此,高手相较内力乃是九死一生,竭尽全力,非待最后一方力竭血枯不持倒下才算了结。
尽管这样,高手相遇,最后结果总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谁都知道,双方这样耗下去的悲惨结果,但要化解双方却是难上之难。
因为双方都是全力以赴,如果有谁于中间横插一杠,而又须公平使双方均不受挟,势必身受两面之力,这得须要何等的功力,以罗夏二人而言均是江湖成名的好手,今日厅堂内能与之相匹敌者也是可数几人,而能以一人之力化解开二人的,在场终无一人。
而这栾大公实在是高,以他的内功欲化解这两位高手自然还嫌不到火候,这一点他本人十分清楚。
绝就绝在投机取巧上了,只用一碗酒隔在二人中间一时将双方内力聚于酒碗之中,从而卸了双方的力道,于玩笑间轻松地消弥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悲剧。
这一点是众人始料所不及的,即是那青蛾岛的三位岛主一旁见了也惊疑暗暗称奇。
正当此时,忽然厅堂外一阵骚乱骤起,厅堂内众人正自惊愕,早有一个小断急风急火地奔了进来。
栾大公一见不由眉头紧锁,心知定有不妙。
因为他今日作寿,将众帮友皆聚汇在外院喝酒,严格规定无重大急事不准擅入内院厅堂。
故尔,适才青蛾岛三位岛主及后来濂溪常四一伙先后摸进内院,厅堂内如此大打出手,外面却不知晓,也不见有人鸣锣示警。
而现在这个小厮不顾帮规擅闯厅堂,如无重大变故,谅他也绝不敢有此行动。
那小厮闯进厅堂,一头跑到栾帮主面前禀报道:“不好了帮主,院外来了许多官兵将四处围住了,那兰大人硬是往里闯,说有事找您老人家,弟兄们拦他不住……”
说到这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桌翻椅碎,酒渍遍地,人们各自横眉立目,似是要相互拼命,不由打了个寒栗,惊得后半句话竟没说出来。
只听“唿啦~”一声,这时从门外涌进许多人来,尽是些官兵公差之类。
厅堂内诸众固然一惊,而来者一见厅堂内的场面也是吃惊不小。
栾帮主认出为首那人正是枫桥千总,便施礼迎上,说道:“兰大人如何今日肯赏光驾临了?”
那兰千总素日里受了江北帮不少的好处,前日也曾接到了栾帮主的请柬,只是他自知身为官场之人,不可与这等帮会混迹于一桌,故他托故推辞了。
今日也算不速登门了,栾帮主的弦外之音他自然听出,便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视而不见地缓缓说道:“栾帮主是个明白人,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说着侧过脸去,不再瞧着栾大公。
这时,众官兵中闪出一个捕头来,长眉高颧,目**光,正是捕头秦远征。
那秦捕头上前一步冷森森地对栾大公说道:“栾帮主,有人告你图谋不轨,你待怎讲?”
说着,闪开身指了指身后那位低眉垂手之人。
栾大公展目望去,心中暗叫:“要坏事。”
栾少爷与吴景范争斗一事他已知晓,看来这吴包头有心与栾家作对了。
栾大公镇定地逼视着吴包头问道:“吴包头该不会是挟私报官罢,请问有何证据吗?”
吴景范不敢仰视,将头垂得很低,也不吭声。
那秦捕头一旁悠悠地扬起了一张纸片应道:“凭证在这里,栾帮主请看这上面白纸红字清清楚楚。你们集众谋反,拜把设帮以图乱天下,竟阴谋于五日后放火烧库,趁乱起衅夺船下海,这盟誓之札帮主自然认得罗?只可惜你作事不密,使之落入了吴包头的手中。”
厅堂内众人闻之不禁愕然,但是谁也没响动。
那兰千总见一堂之内尽是些插刀提剑的江湖之人,有些怯然地低声问秦捕头:“全抓吗?”
秦远征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与匪首同桌共席,自然一个也不可放过。”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惴惴没底,早已抽出了乌龙铁尺,却迟迟不敢贸然出手。
“且慢!”
忽然,有人怪声高叫起来。
秦捕头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了人群中的常四、濂溪一伙,便慌忙上前见礼。
那兰千总虽不识诸人,竟也随之上前由秦捕头给他们介绍。
那常佑廷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展出一卷黄帛诏旨来,对秦捕头说道:“我们是奉旨来此捉拿贼党的,正好你们也来了,只管叫人把住四口,这里交与我们办了。”
那兰千总正巴不得快些离开这危险之地,闻听此话便一挥手带人走了出去。
这时,厅堂外锣声紧密,杀声四起。
栾大公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他控制,而且官兵已在外边动手了。
他气愤地“呸!”的一声,吼道:“几只小虾米,也敢翻大浪?”
声未歇,手中之剑电光闪闪直奔常佑廷,厅堂内众人也踢桌翻椅,纷纷亮出兵刃来。
那常四双掌一错,才要迎上栾大公,却被濂溪一把扯住。
濂溪已幡然省悟到厅堂内高手如云,比掌论剑终不是对手。
濂溪连纵带跳躲开了迎面扑来的一团剑气,闪在一旁连声怪叫道:“放血滴子!”
那伙啯噜子早已站好了阵形,听得掌年下令,便“呼~”地一声各自左手控着血滴子,右手舞动虎头刀,向杀来的众人迎了上去。
刹时间厅堂内腥风陡起,血雨纷零,灯火曳影,刀剑击鸣。
这些血滴子手皆是训练有素,他们每六人站成一个圈,背内面外,互相补位相保,如铁锁一般环环紧衔滚斫杀来。
那血滴子尤其厉害,曳着声声凄厉,怪啸着一张一合,喷溢出血臭腥气。
这东西果然了得,纵控起来可长可短,可高可低,竟能于三丈之内,退迩之间任意取人首级。
玉龙亲眼看到长庆镖局的那姓张的镖师手下一慢,“呼~”地被一血滴子自空而降,兜头罩住,惨叫未绝已然身首两分了,那血滴子空中再抖开时,镖师之首在血滴子内竟于片刻之间化作了一摊腥臭血水喷淌下来。
本来厅堂内众人尽是些江湖纵横、惯擅杀场的高手,但由于堂内地方窄小,四处又被血滴子手把死了。
那血滴子或高或低、或近或远锐利破空宛如网一般漫空怪啸纷纷而来,任你有翻天覆地的好手段却也施展不开。
厅堂内人自为战,功守相保,一阵乱杀,竟被血滴子手将众人逼在厅堂之中,几番冲闯皆不奏效。
众人一面挥兵拨挡飞来的血滴子,一边一股脑儿将所存暗器叮叮咚咚纷纷打出。
众血滴子手见同伴纷纷倒下也不由各自后退,手中的血滴子却长纵长控,功势丝毫不减。
栾大公毕竟见多识广,他灵机一动,掏出一把铁莲子漫空撒去,顿时厅堂内的灯烛被打得星点摇曳,红光坠坠欲灭。
众人见之心领神会,也纷纷向灯烛打出暗器,将灯烛尽行打灭。
厅堂内陡然漆黑一片,血滴子手们心存顾忌,黑暗中敌友不辨,只怕伤了自家人,不由慌乱了阵脚,却被众好汉一声发喊,齐心合力纷纷涌上,一阵厮杀夺门而出。
玉龙昏昏噩噩地杀出三重大院时,已是血染满衫,汗透三重了。
四处刀剑击鸣,杀声震耳,火光中跳闪人群间,哪里还有美芹姑娘的影子?
他一跺脚挥剑连杀数名官兵,左突右冲闯出一条血路,径向寄寝之处飞奔。
此时,江北窟一带早已成了火海杀场,到处尸首狼藉,血污成泥。
街巷上,院落中火把摇动,杀声四合,官兵们与江北帮众你奔我追,拼命角逐厮杀。
一路上,玉龙也不知血刃了多少官兵,救了几多帮友,当他来到寄寝处小院落时,已有些疲不可支了。
陡地那小院门“吱呀~”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来,玉龙一看认出正是那房东。
那房东打着小灯笼照见玉龙一身是血,惊骇地问道:“公子,没伤着吧?听说大堂那边杀得紧呢,栾帮主他们怎么样了?”
玉龙惊魂甫定,正欲回答房东的问话,突然一阵杀声由远而近,街巷头里胡哨四起,火把乱摇,一队官兵追杀着一群帮友向这边跑来。
玉龙眼见几个帮友敌抵不住惨叫着倒于血泊之中,他长啸一声,挥剑掠将过去,剑光翻处,早已刺翻了几个官兵。
众官兵见玉龙凶猛,便放弃追杀帮友,纷纷掉过头来一齐直扑玉龙,一些官兵便在路旁房尾放起火来。
这群官兵个个魁梧剽悍,凶狠好斗,恃着人多势众,如恶狼一般死死围着玉龙不舍。
一时刀枪齐出,颇有几分威势,玉龙几番苦战后,此时已是气力不加了,他见连连刺倒多人而官兵仍不减攻势,不由恼火地掏出一把棋子迎风四面撒开,刹时将四围官兵打得东倒西歪,纷纷趋避,然而一批倒歪一批再上,丝毫没有舍退之意。
玉龙正在焦急,忽然街巷口锣声梆声骤起密似急雨,许多的帮众持刀舞棒呼啸着向这边赶来,官兵们一见,连声胡哨,招呼着狼狈而走。
玉龙并没随众帮友去追杀官兵,他立在街心耳听着杀声远去了,才回头呼唤房东,却不知他人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