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路上赶了许多日子,早到荒江,问了几个信,方才问到玉琴的家里。
见了长工陈四,便问:“方姑娘可在家里?”
陈四摇摇头说道:“你们来找我家姑娘的么?她自从前一次和朱爷回家后,曾被宾洲地方的鲍提督邀请过去,帮着他将青龙岗盗匪剿灭。
可是,他们二人又很匆匆地离开这里去了,以后却一直没有来过,不知道我家姑娘和着朱爷到哪里去的。你们跋涉长途,十分辛苦,只好白跑一趟了。”
窦氏母女闻言,十分懊丧,也觉得自己太孟浪了,果然白跑一趟。再到何处去寻找女侠呢?
于是陈四便留他们在家中歇宿,二人也觉得很疲乏,所以就在玉琴家里住了数天。
陈四又说:“鲍提督也来探访过数次,却不知我家姑娘现在何方,最好她回家来往。”
随后,又问窦氏母女的来历,窦氏约略告诉了他几句。
到第四天的晚上,窦氏母女正要离去,忽然有不少饮马寨人前来探望,有团长崔强领导着,跑到方家门前,十分热闹。
原来,窦氏母女来后,有乡人望见宋彩凤的后影,疑心女侠回来了。
传说出去,说得真像有其事一般,所以饮马寨人大家都要来探望女侠了。
陈四和崖强见了面,方知误会,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窦氏母女从这个上,可以见得女侠声名藉甚的一斑了。
窦氏不欲多留,就别了陈四,离开荒江,向原路走转,一路仍是卖解,并不耽搁。
这一天,回到打虎山附近的一个村落,正是午后光景。见前边有一座荒落的古庙,庙外有许多乡人,有的手里握着斧头和短刀,有的手里持着棍棒,有的手里拖着铁锄,气势汹汹地环伺在那里。
有些人口里却嚷着道:“可要来了么?早些把一对无耻的狗男女结果了性命,我们便要出村去厮杀了。”
窦氏母女不知众乡人为了何事,却立在一边观看。又见庙前拥着一个大土坑,许多人立在境边,带着笑说道:“这个是鸳鸯坑了。”
又有人指着远处喊道:“来了!来了!”
大家掉转身去看,窦氏母女跟着来人看去时,见有六七个乡人,押着一对青年男女走来,到得庙前,一齐停住。
背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翁,怀中抱着一柄雁翎刀,摸着领下的长须道:“诸位我的女儿虽是我生平钟爱之人,但是因为她犯了本村的排条,失去了廉耻,玷污我的家声,我是大义灭亲,和她断维父女关系。
今日,我情愿把她和打虎集姓潘的小子一起活埋了行本村的规条,好使你们知道老朽并不徇私了。
请你们赶快出去和打虎集中的人决死狠斗一下,显扬我村的威风。”
大家齐声答应。
窦氏母女见那一对青年男女生得非常清秀,足称乡中的翘楚。
那女的一双眉中隐隐含有泪痕,低垂粉颈,玉容也十分惨淡,但是那男的绝无恐惧之色。
究竟不知他们犯了村中什么规条,要把他们活埋,岂不可惜!
只见老翁喝一声:“快些动手!”
那些乡人发一声呐喊,便要把二人推下坑去。
正在危急的当儿,窦氏母女一齐从人丛中走出,跳到坑边,把手拦住道:“且慢!他们都是好好的人,你们怎么可把他们活埋,究竟犯了什么规条?须得讲明。”
众乡人见窦氏母女突然上前拦阻,大家不由喊道:“岂有此理!我们执行我们的村规,处置一对狗男女,是得着全村的同意的,你们过路之人,何得拦阻?”
便有几个乡人要来拖开窦氏母女。
宋彩凤略略把两臂摆动,早打倒三四个乡人。
大众又是一声喊,各举刀棒,正要上前动手,那老翁却跳过来说道:“你们不要动手,这两个妇女大概还不如道那事的内容,待我来告诉们,自然明白这一对男女应该如此活埋的了。”
宋彩凤听了,便道:“很好,请你老人家讲明一下事情的缘由吧!”
原来,这个村唤做张家村,村上住着三四百人家,和打虎山下的打虎集只隔得一条河。
本来两处乡民常通往来,不知在哪一年,因着争田起衅,两边叫集村民,发生了一次械斗,各死伤了许多人。
于是,便结下了不解之仇。每隔二三年必要开衅一次,大家拼着老命上前欧打,如临大敌,打死人也不偿命。
官府虽然知道了,也没有力量来禁止他们。
乡人无知无识,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我国各处乡间常有此等事的,张家村和打虎集也难逃此种恶风了。
所以,二村的人在平时候不但不相往来,而且见了面怒目相视,往往容易厮打起来。两村也绝对禁止儿女通婚姻,如有违犯的,非但不齿人类,而且要把来活埋,可见村规的严厉了。
那张家村里的人家,大都姓张,村中的乡董是张锡朋,年纪虽老,却会些武艺,一乡中人对他无不翕服。
那张锡朋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文彬,已到锦州去经营商业,自立门户。
女名雪珍,生得秀外慧中,不象乡下人家的女儿。
所以,张锡朋要想把她匹配一头好亲,虽在豆蔻年华,尚是待字之身,艳名却传播远近,大家得知道张家村有一个美人儿了。
那打虎集中,却有一家富户,姓潘,也是远近闻名的。
潘翁仅生一子,名唤洁民。潘翁夫妇爱若珍宝,自幼请了先生在家教读,要希望他成个文人,舍不得教他去做田中的生活。等到洁民弱冠的时候,丰姿美好,倘然给他穿上了锦衣华服,怕不是一位王孙公子么?
不过乡间风气朴实,所以他也不过分修饰,但是在众乡人中已好似鹤立鸡群,迥然不侔了。
洁民闲暇的时候,喜欢到水边去钓鱼,常常整天的垂钓,须得他兴尽才返,他的水性也练习得很好。
有一天,正是暮春三月,群莺乱飞,乡间景色宛如大地锦绣,足使人心恰神悦。
洁民早上在书房里读了半日书,午饭以后,见天气很好便想出去钓鱼,所以他就不到书房里去了。
好在洁民在家中很自由的,父母不去管束他,他就带了钓竿竹篮等物,徐徐走出村去,到河边去钓鱼。
钓了好一会儿,只有些小鱼,并无大鱼可得。
他就向西边走去,拣水草深处再去垂钓,果然被他钓得一条很大的鲂鱼。
可是再钓时,群鱼好似通得灵性,早已各自警戒,不再来吞他的香饵了。
洁民一边钓的时候,一边瞧着对岸的风景,很是引人入胜。
那边有许多桃花林,芳草鲜美,绿英缤纷。有几只小绵羊在那里地上吃草,鸟声繁密,好似唱着甜密的情歌。
洁民不觉放下钓竿,立起身子,沿着河沿走去。前面有一座小小木桥,他也不暇思索地从这条小桥上走到彼岸去,那边就是张家村的土地了。
照例,洁民本来不想过去的,只因为他已被自然界诱上了,不知不觉地信步向前行去。
且喜,四下人声寂静,并没有一个张家村中的人。
洁民往那桃花林走去,树上的桃花鲜艳夺目,灼灼地映得他面上都有些红了。
穿过桃花林,乃是一条很长的田岸,正有两个张家村的村民在田中工作。
一位村民,认得他是打虎集中的人,便一齐奔过来,问他到此做甚?
洁民坦然地回答道:“我到此间不过来看看风景,并没有什么事。”
一个村民听了他的话,早怒目喝道:“你不要打谎,你们集中的人素来不来此间的,你这厮独自跑来深头望脑,明明是来做好细,还倒说没有事么?
记得去年我们村中有一人走到你们集中,却不见回来,过后探听,方知道被你们活活打死的。现在你来得正好,我们可以报仇了。”
说罢,便要伸手来捉洁民。
洁民回手和二人格斗,但是他哪里敌得过这两个蛮力的农人呢?
所以,交手不数下,背上已吃着一拳头,打得他几乎倾跌,回身便逃。
两个农人喊道:“逃到哪里去!”
跟着紧紧追赶,洁民要想穿过桃花林,打从小桥上逃回去,却不料林中忽又走出一个乡人,拦住去路。
洁民无路可走,不得已掉转身躯望南边田岸飞跑,三个乡人合并着一齐追来。
洁民心中十分惊慌,因为归路已断,前面跑去,正向村中,倘然再遇见那边的村人,如何脱身?
今天看来,自己这条性命已有十分之九保不住了。但是洁民不顾利害,舍命狂奔。
只见前面有一带茂盛的桑树林,他跑到相近,就向桑林中一钻,跑到里面,急欲觅个藏身之处。
四顾不得,却见那边桑树下有一只盛桑叶的大筐,筐中堆满着桑叶,他想出一个急智,便分开叶子,跳入筐中蹲倒了,把身子缩做一团,上面仍用桑叶没头没脑地堆盖着,好使外边人瞧不出破绽。
果然,他蹲在筐中不过几分钟的时候,便听足声杂沓,都从树边跑过,没有疑心到筐中的东西,他暗暗说一声:“天可怜见,也许我不致送命罢。”
静听了良久,觉得外面没有动静,刚要走出筐来,忽又听得细碎的足声从背后过来,到得筐边,使他吓得只是伏着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