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常和毓麟回到自己房间里去睡眠,窦氏、玉琴、彩凤也走入西面的上房。
彩凤又将那柄流星剑抽出鞘来在灯光下把玩,玉琴也将真刚宝剑取出来,两道寒光耀得室中一道道的光明,在壁上屋底闪动不已。
彩凤觉得这流星剑端的不输于真刚,便对玉琴说道:“我虽然得了这宝剑,也很代那个男子可惜,料他也是懂武艺之辈,一旦将宝剑脱售,如何舍得?换了我时,宁可没饭吃饿死,也不肯卖去的。”
窦氏道:“你没有听得那人欠了债没得还,遂不得已而出卖的吗?”
彩凤道:“无论如何总可惜的。”
玉琴笑道:“若不是这样,姊姊哪里得来宝剑?大约物各有主,此剑应该归你的了。”
三人略谈片刻,彩凤便将流星剑悬在床头,玉琴也把剑放在自己枕边,大家脱了衣服,玉琴、彩凤同睡一床,窦氏睡在横边小榻上,熄了灯。
一会儿,玉琴、彩凤都已深入黑甜乡里,窦氏尚没有睡着,听得外面屋檐边有鼠子叫打的声音,不多时便沉寂了。
店中内外都已熄火安睡,寂寂无声。
窦氏也微有倦意,闭目睡去,不知在什么时候,陡觉眼前一亮,朦胧中睁开眼皮瞧时,见有一个黑影已走至彩凤床前,手中一晃便有一条亮光射出,正向床头取下那柄新买来的流星宝剑。
窦氏起初疑心来的是刺客,现在经这亮光一闪,早认得那人就是店外卖剑的无名男子,连忙掀开锦被一跃而起,大喝:“贼骨头,胆敢偷到老娘这里来嘛!不要走,吃我一钩。”
一边说,一边从床边摘下她的两柄虎头钩,那男子早已取得宝剑,纵身跃出窗去。
窦氏连忙随后跳出,那男子很快的已跃上屋顶,窦氏刚想呼喊,却见屋面上又有一个黑影一闪,把那男子拦住,叮叮当当的厮杀起来。
窦氏心里有些奇异,跃上屋瞧时,正是朱大常和那偷剑的男子战在一起。
原来,这天夜里曾毓麟多吃了些菜,肚皮不争气,时时作痛,所以睡在床上没有安眠。
听朱大常、梦熊二人鼾声如雷,转辗至三更时分,腹中更痛,再也忍耐不住了,想要上毛厕去,遂披衣起身。
恐防惊醒人,悄悄地开了门,刚才探出半个身体去,却见屋面上有一条黑影蹿将下来,如飞鸟坠地,一些没有声息,跑至西边上房窗前,在那里撬窗。
毓麟疑心是刺客,吃了一惊,不敢声张,连厕也不敢上了。
蹑足走至朱大常榻畔,把他唤醒,告诉他说对面房里有刺客前去,不知他们可能觉得。
朱大常听了,疾忙跃起,取过惊鲵宝剑,开了窗跳至庭心中,恰听窦氏在房中阿叱,连忙先跳上屋,防刺客逃逸。
果然,那男子逃上屋来了,便拦住他厮杀。
窦氏舞动双钩来助朱大常,且对朱大常说道:“那厮将剑卖给了我们,夜里却来盗回,乃是个贼骨头,骗人金钱,不可放他逃走。”
男子不响,将他手中的宝剑使开,力敌二人,本领倒也不弱。
这时,玉琴和彩凤却已惊起,彩凤一摸那柄流星宝剑已不见了,心中大气,忙掣了自己的剑和玉琴一同飞身出窗,跳到屋面上。
那男子瞧见他们一齐来了,他已领教得朱大常和窦氏的武艺,知道他们都是能人,今夜遇见了劲敌,不敢恋战。
好在自己的刀术已取到手中,三十六着走为上着,遂觑个间隙,使个白蛇吐信,一剑向窦氏手中刺去,想来削窦氏的虎头钩。
窦氏收转双钩,退得半步时,那男子倏的一跃,已跳出丈外,往后边奔逃。
彩凤娇声喝道:“贼子,你偷了宝剑想逃到哪里去。”
四人一齐追来,那男子跑到后墙,飘身而下,四人哪里肯轻易放他,扑扑扑地也跟着跳下。
店后有一小路,过去便是旷野。
那男子飞也似的向小路跑去,跑得非常之快,四人加紧脚步在后追赶。
看看前面有一个林子,彩凤恐防他逃到林子里去,便不容易寻获,且喜自己的镖囊系在腰边,连忙摸出两支金镖,纤手向上一抬,两支镖便望那男子的背后一下飞去。
那男子觉得背后风声,知道有暗器来了,将身子一侧,第一支镖恰从他颈边拂过,不防第二支镖飞来正中左腿,立脚不住,咕嘟一声跌倒在地。
彩凤大喜,当先跑过去把他一脚踏住;喝一声:“贼子,今夜送你上鬼门关去吧。”
举剑向那男子颈上砍下。
这时,忽然在她背后来了一条拂尘,把她的剑拦住。
自己手中陡觉一震,呛啷啷宝剑落地,回头看时,星光下见是一个老道,道冠道袍,童颜鹤发,领下三绺银髯长垂过腹,手中握着一柄拂尘,立在她的身后,对她说道:“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了小徒吧。”
彩凤见这老道双瞳中发出奕奕的光,知非常人,一时倒反呆了。
朱大常等本和彩凤同追,当彩凤用镖打倒盗剑的男子,跳过去动手之时,他们都觉得背后刷地一声,有一黑影很快地从他们身边掠向前去,就是这老道了。
以为那边来了助手,朱大常忙上前说道:“我们本不欲和人家开衅,只因……”
朱大常刚说得一句话,老道早已哈哈笑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小徒娄震学习了武艺,偏偏不肯向上,犯了观中的规条,贫道将他痛责一番。
怎奈,他倒不受教训,趁贫道不在山上时,偷了流星宝剑逃亡出外,直到贫道回山方才知道,因此贫道特地出来找他。
闻人传说他在外边,常把这宝剑做幌子,哄了人出钱购买了去,当夜或稍缓一二日他就施展本领盗了回来,再去欺骗别人。
如此不肖,玷污了我山上的名声,因此贫道跟踪到此。
恰巧遇见你们买了他的宝剑,一同走入店去,贫道知他夜间必然要来盗还的,遂预先到那里伏在屋上偷瞧,你们一切的经过,贫道早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用你再说。
现在见这位姑娘用镖打倒了他,要将他结果性命,贫道不得已出而阻止,并非袒护我的徒弟。
因贫道愿意把他带回山去重行教导,使他熬过一回苦,或者可以觉悟前失,改过自新。
唉!贫道一生传授了两个徒弟,不料传之不得其人,都与贫道的宗旨不合。
娄震的师兄程远,别号踏雪无痕,所习的本领比较他要高出两倍,可惜下了山被人家引诱,走入魔道,竟在海外做了海盗。
贫道一时也寻他不得,以后仍想把他招回山去管教。
不比你们二位在昆仑门下,能够出人头地,为你们师父增荣的啊。”
朱大常和玉琴听这老道说出“昆仑门下”四字,似乎是认得自己的,不由十分惊奇,估料这老道也是个非常的人物了。
双刀客朱大常便道:“请问仙师法名,怎样知道我们二人是昆仑门下?”
道人又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么?我却早已见过你们的了。”
朱大常和玉琴二人闻言,更是恍惚迷离,摸不着头脑,自思生平实在没有遇见过这老道,何以他说认识的呢?
老人见二人兀自怀疑,遂又说道:“可记得东海别墅一回事么?当你们俩半夜捕鬼的时候,贫道也曾在那里作壁上观。
后来那一个飞步逃走,要想作漏网之鱼,经贫道追上去将他擒住,揭去他的鬼脸放在林中,等你们来把他捕去的。
不过贫道没有露脸罢了,那时恰巧贫道路过那里,协助你们除去了那两个小丑。
以后我探听之下,便知你们是昆仑门下的侠客,不禁为老友一明禅师庆贺了。为什么我收的徒弟不如人家呢?自愧无知人之明了。”
朱大常和玉琴二人听老道提起东海别墅捕鬼的事,确实觉得那时是有第三者在内相助,但恨不能得见一面,很为疑讶。
原来就是这老道在那里游戏三昧么?且闻他说禅师是他的朋友,于是一齐向老道拜倒道:“仙师是我师父的友人么?幸恕失敬!”
老道把二人扶起说道:“现在贫道把我的姓名告诉你们吧!贫道就是青岛崂山一阳观的龙真人,和你们的师父一明禅师是很契合的,禅师时常到崂山上来小住,贫道也听他谈起你们的义侠仁孝,可敬之至。你们都是有根底的,前途深长,可喜可贺啊!”
朱大常道:“蒙仙师这样奖掖后进,惭愧之至。弟子等也曾听禅师说起仙师大名的。”
龙真人叹道:“我哪里及得上禅师!便是为了那两个畜生,心里也气恼得很。我有两口宝剑,一名‘流星’,一名‘百里’,是我在幼时从滇中得来的。
那‘百里’剑赠给我的大徒弟程远,因他违反了我的教训,深自懊悔。
不料这‘流星’剑又被娄震盗了下山,借作骗人财物的东西,真是污了我的宝剑。
现在我带这畜生回崂山去,这流星剑既已卖给了你们,我就送与爱剑的人吧。”
朱大常道:“这是仙师的宝物,我等不知,一时高兴买了下来。现在明白了真相,仍请仙师收还罢了。”
龙真人指着彩凤说道:“就是这位姑娘用的么?我瞧她武艺很好,我愿意将剑赠送与她,这也是她的缘法。你们不要客气。”
双刀客朱大常见龙真人说话坚决,都是真意,便教彩凤拜谢,从地上拾起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