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提督摇摇头:“不是老朽顽固不化,老朽世受人君恩,身为大吏,岂能轻易言及反呢?但若不息兵,则非但螺蛳谷难以攻下,而犬子的性命也恐难保,此事竟使老朽进退狼狈了。”
说罢,又长叹一声。
双刀客朱大常又着双手说道:“军门休要忧虑,凡事总有个商量。军门既然不肯和袁彪合作,而又为了令郎的关系要救他出险。
我等义不忍坐视,也要为军门借箸一筹。鄙人虽愚,却有一个两全之计在此,愿军门采纳。”
鲍提督听了大喜道:“不知道朱先生有何妙计?请速赐教。倘能两全,老朽万无不从之理。”
双刀客朱大常笑了一笑,不慌不忙说出他的计策来。
这时,外面更鼓已打四下,剑秋告诉鲍提督说道:“我所说的两全的计划,就是一方面为鲍提督着想,一方面为螺蛳谷安全计算,双方都要顾到。”
鲍提督道:“是啊,但我看此事,势难两全。朱先生何所见而云然?”
双刀客朱大常道:“现在军门从明日起不要升帐视事,伪作有病,一连数天便向巡抚去请假,求换别人前来代替,然后再安返京城去养病。
这样,此事便可掩饰过去了。军门生了病,上峰不好再教你打仗。倘若他也知难而退,这是螺蛳谷求之不得的事,万一他换别将前去征剿,那么螺蛳谷诸英雄也可不顾情面痛杀一阵了。
我料省里除了军门,也调不出别的将吏了,至于文远公子的性命,当然不成问题,今晚我们回去后,明日就可教袁彪释放,只算公子乘机逃出,瞒过外人便了。
在下这个主见,尚属两全之计,不知军门高见如何?请早决断,我们在此等候佳音。”
鲍提督听了朱大常的献计,虽觉得其间亦有不妥,但是自己简直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好主意,且被朱大常和玉琴二人立逼着要候回音,真是更不容犹豫迟疑。
所以沉吟了片刻,只得说道:“朱先生之言未尝不是,但称病……”
玉琴不等他说完,早抢着说道:“军门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故人的情谊,为了双方部下生命,只有这样做了。只要装得像,上峰也决不能硬派你无病的。”
鲍提督被玉琴这一逼,不由点头说道:“二位之言不错,一准这样做便了。请二位代达袁彪,早放文远回营。”
玉琴道:“军门没有后悔吗?”
鲍提督道:“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已听二位的忠告而这样做,岂有翻悔之理?”
玉琴大悦道:“军门能如此,我们也可称此行不虚了。今夜多多惊扰,天色将明,我们极欲回去,改日再见吧。”
鲍提督道:“二位远来,我尚没有设宴洗尘,如何就去?”
朱大常道:“隔日再来叨扰,军门幸自珍重。”
于是和玉琴辞别鲍提督出了大营,回奔螺蛳谷去。
鲍提督送走了朱大常和玉琴二人,一夜没有安睡,心中非常榜徨。
次日,魏大钟、宗氏弟兄等都来问安。
鲍提督恐众人狐疑,便对他们说道:“昨夜来的两个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昆仑剑侠方玉琴和双刀客朱大常,他们和我以前曾相识,所以没有恶意。
只是行径未免飘忽、奇突一些,也不知他们何处来,何处去,奇怪得很。”
宗亮道:“原来此二人就是昆仑派中的朱大常和玉琴,无怪他们俩的武艺非寻常可比了。”
魏大钟也道:“剑术果然高妙异常,但女侠还没有出手哩,可惜我们当面错过,没有和他们结识。”
鲍提督道:“也许他们再要来的,我当介绍。”
众人大喜,魏大钟又请命道:“昨日出战,公子被擒,我等救援不力,殊为遗憾。今天愿请前去挑战,倘能擒得一贼,便可照样交换了。”
鲍提督道:“螺蛳谷新添生力军,更不可以轻侮。我们只有用长围之法,和他们旷日持久,坐困得他们粮食断绝,不战自乱。
然后我们可以直捣山寨,克奏黎庭扫穴之功,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屠开道:“大人之言,未尝不是,但文远公子又将如何?”
鲍提督叹道:“犬子无能,致遭敌人擒去,使我也惭愧得很。然为国者不顾其家,这且看他的命运吧,我已决定如此。诸位请稍待,且看他们不战自灭。”
众人听鲍提督说得这样坚决,也就不敢再出何种主张。
大家且去守住自己的营寨,以防螺蛳谷里的人前来袭击。
然而谷中也是默然无声,并无作战行动。
彼此坚守,各不相犯。
过了一天,鲍提督推说有病,睡在帐中,不起视事。
魏大钟等都来问疾,鲍提督只说头病,李威要代他去请大夫。
鲍提督道:“这是旧疾复发,只须静养,便可徐愈。”
即把军营事务交托李威和靳大霈二人,说也奇怪,便在这天晚上,鲍文远忽然平安回来。
大家向他问讯,文远道:“我既被擒,袁彪把我幽禁在一个土牢里,被我贿通了守者,乘隙逃出。可惜出谷时候,被谷中人发觉,有十数人追我,只得奋勇把他们杀退,手毙五六人方才走回,而那个随我同走的守者却牺牲了生命。”
众人听说,都额手相庆。
文远入帐见了他父亲,当着魏、屠二人面前也是这样报告,鲍提督见儿子回来,当然心头喜欢,教文远且去休息。
众人又置酒替文远压惊,文远演述逃出虎穴的情形,格外夸张。
但聪明的读者,却不能被他瞒过,必知这是鲍文远信口开河,欲把真相掩饰过去罢了。
当夜朱大常和玉琴二人回至螺蛳谷,东方已是发白。
袁彪、年小鸾、李天豪、蟾姑、欧阳弟兄六人,还坐着等候二人佳音,一齐立起说道:“二位辛苦了。”
朱大常和玉琴坐下后,便将游说鲍提督的经过详细奉告。
袁彪拱手谢道:“螺蛳谷仗二位大力,可保无恙,我等感谢不尽了。”
玉琴道:“些些小事,值得什么。我们也希望螺蛳谷得以永久存在,为将来革命的策源地便好了。”
袁彪因二人一夜没有安睡,便请朱大常和玉琴去歇息,自己便将守谷的责任托给陆翔、戴超,也去安睡了。
次日,见鲍提督那边果无动静,又听朱大常和玉琴之言,即将鲍文远释放。
临走时,玉琴又叮嘱文远:“一切不可声张,请鲍提督早想退兵之计。”
文远叩谢,遂由陆翔护送出来。
他得活命之后,自然感谢玉琴,便在他父亲面前述说螺蛳谷形势险峻,人马强悍,若不实行朱大常和玉琴提议的计划,凭着自己的力量也难取胜。
鲍提督处境十分为难,忧心殷殷,不料因假病而生真病了。
遂教幕府修书至省里去请病假,要求另调大将前来代替,措辞十分恳切。
巡抚接到鲍提督的来函,觉得十分为难,也知螺蛳谷的盗匪异常猖狂,鲍提督久攻不下,势成僵局。
现又患病,不能不给他休息,否则勉强支持,难免不遭败绩。
但若要别遣将士前去替代时,一时又无胜任之人,所以十分踌躇。
且教鲍提督暂在营中养病,倘能即愈,免调他人,回文下来后,鲍提督见第一封告病函不能有效,只得再迟数天。
袁彪等在谷中,见鲍提督那边没有动静,便遣探子去探听,始知鲍提督曾请病假,尚未邀得上峰照准,也只有耐着再听下文。
鲍提督隔了数天,总觉得身体很不爽快,心中好似拦着一块大石没有放掉。
遂再行飞函省中去请给予疾假,以便回兴京去疗养。
巡抚没奈何,只得差人咨送公文前来,允许鲍提督回兴京去养病,着令安全退兵,把螺蛳谷暂时放下。
鲍提督得到了上峰的应许,便暗暗修书一封,差遣心腹射入螺蛳谷去,说明自己即将退兵,请谷中休要追杀,并望朱大常和玉琴二人即去兴京一晤。
袁彪得阅鲍提督的书信,顿觉快慰,便告诉朱大常和玉琴等众人知道。
玉琴笑道:“这番提督吃了我们的亏啊,螺蛳谷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袁彪道:“我们要感谢女侠和朱先生解围之德。以后螺蛳谷整军经武,蓄锐养精,务使成为关外唯一的革命策源地,才是幸事了。”
于是袁彪夫妇陪着朱大常和玉琴、李天豪、蟾姑等众人,都登高以望鲍提督的退军,当然守约,不出谷去追击。
却见官军的营寨依然遍插旌旗,绝无退兵形像。
袁彪道:“莫非鲍提督故意谎骗吗?”
玉琴道:“鲍提督是信人,他决不相欺的。”
过了一夜,到明天上午,大家仍旧登高去瞭望,却见营寨已无,空荡荡的不见一人,原来鲍提督的大军已于昨夜完全撤退干净了。
袁彪叹道:“鲍提督究竟是名将,退兵如此神速,不动声色。若非他事先通知时,我们躲在谷里怎么会知晓呢。”
遂命陆翔、法明二人,领三百儿郎到谷外去巡行一遭。
陆翔归报,谷外远近已无一个官军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