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融化，春日降临，烟花不散，夜昙久长……
人们总是祈祷美好的事物可以久一点，美好的生活可以安定一点，而他们不用付出动荡的代价。
所谓平庸，大多源自于此。
——苍山诀
初阳之下，莉莉丝神情淡漠，静静瞧着追风，没有多余言语，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沉淀着幽异的光芒，却因为主人本身的冷漠被镀上一份森然寒气。
“很难明白吧，莉莉丝，原来我的灵魂是这么得脆弱不堪。”
似是触及到了记忆深层悲戚的回忆，他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淡淡抬眸，眼眸中依旧没有辉光，这般晦暗苍白的状态下似乎才可以见到他真正的灵魂。
“妄自菲薄。”
少有的，莉莉丝回应了追风，就连追风自己都感到万分惊讶，眸光微微闪动，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莉莉丝收回目光，别开脸，“你究竟还要攥着我的手腕到什么时候?”
莉莉丝默然用力抽了抽手，追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得亲昵与不合适。
慌忙松开手，莉莉丝却不急不慢地给出了回应。
“你的灵魂从来不是脆弱不堪，如果你的迟疑源自于你过往的伤痛，那么，追风，你应该请手剜下那些腐烂的伤口。”
莉莉丝平淡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在追风的耳畔响起，引起他的诧异，认可他存在意义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明世和八百这些于他而言少有的交心人外，便只剩下面前这位，茕茕独立，风雪中亦不低头的银紫发少女。
她的话是那么中肯，不带任何一丝杂质情感，没有过往的戏谑与辛辣嘲讽，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宽慰。
而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互相对立的两个阵营，彼此之间，不死不休。
“瞧你这表情，感动了?”
莉莉丝微微挑眉，微侧的发丝滑落肩头，恰巧遮住自己多余的神色，只余下她淡漠的眉眼。
追风先是一愣，紧接着微微叹息自他胸膛中辗转而出，“这一点我倒是不能反驳，所以我是不是也能理解成，你刚刚是在宽慰我?”
莉莉丝神色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心一锁，神态的变化只在一瞬间，轻得几乎看不见，而后她又恢复成那副淡漠冰冷的模样。
“作为一名曾经的杀手死士，你的情感太充沛了，有的时候，想象力太丰富不是好兆头。”
“也就是说我以后可以不再作为一名杀手死士而活着?”
“……”莉莉丝一噎，有些不明所以地微微偏头，“当然。”
追风神色逐渐温柔，“这算是你对我的期待吗？”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对你有什么好期待的?”莉莉丝哑然半刻后一口否认。
“只是开个玩笑，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追风轻轻一笑，不知是那个点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几乎笑出泪来。
“……”莉莉丝只觉得眼前的人疯了，也许是被打击得太严重，脑袋坏掉了。
“谢谢。”良久，慢慢收敛笑意后的追风声线轻柔地开口。
“嗯?谢什么?”莉莉丝第一次用鼻音发出一个疑问词，一头雾水的她更懵了。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还有，无论你承认与否，刚才的那番话都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
“莉莉丝，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语言的力量是多么强劲，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人于无形，也可以拯救一个性命垂危的人于刹那之间。”
“……”莉莉丝默然了，眼前人的四维有些令她费解，对她而言，语言只是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从来没有那么高尚神圣。
“随你怎么想，只要能够达成我的目的，我不在乎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语言，成为伤人利剑也好，成为救赎之手也罢，那不过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感受。”
“语言只是用来表达自我观点和理解他人观点，促成观念一致与分歧，从而造就不同结果的推手罢了。”
“没错，你的话我无法反驳。”
这一次莉莉丝再次默然了，心中思度追风这么容易就接受自己的观点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紧接着追风便给出了他的理解。“可是莉莉丝，你有没有想过，言语被人掌握，就像是手中的积木，随着表达方式的不同，你搭建出的建筑物也会有所不同，几乎没有人希望自己最后的成品一朝倾覆，他们想要的都是最坚固，最安全的成品，而言语交流的方法便是他们搭建时构思出的建筑图。”
“不可违抗的权威语言只是垒起坚固地基的第一步，待你开始搭建高楼时，太过强硬的建造方式往往会使你的高楼徒有其表，那么变得摇摇欲坠只是时间问题。”
“……你好像是学院里的老先生，你这是在给我上课吗？”莉莉丝神色未变，语气重并没有夹杂不耐烦，很显然，她刚刚是在侧耳倾听。
而追风却只是浅浅一笑，“我可并不热衷于教导学生，虽然有时也会心血来潮。”
“可我并不是你的学生。”莉莉丝反呛。
“那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不是共犯吗？”追风微微开口道。
“共犯，你入戏真深，况且，师生和共犯明明……”
“莉莉丝。”
莉莉丝正强劲输时，追风却淡淡开口。“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师生也好，共犯也罢，就算再亲密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注定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莉莉丝这次是真的头脑风暴了，面前的人明明还是过往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又是那般不同，想必与初见时的剑拔弩张，此时的追风简直太温柔了，给人一种浓重的不真实感，这让莉莉丝陡然想起一位故人——徐觅。
只不过，想比与徐觅的淡淡狡黠，追风的温柔里则透露着更多的真挚，这种莫名其妙的温和感，就像是洁白的月光铺满大地，而漆黑的夜路里，他永远愿意为对方点亮一盏小灯，穿过漫漫长夜。
莉莉丝心中腹诽，莫不是追风疯了?不然他过往的人设怎么会突然崩溃得这么厉害?
说到底，她过往看到的追风好像都是表面，从未探究内里，难不成思来想去，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追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