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如何……如何能……能解……得了子……子神的……毒……毒蛊，他……他可是……可是……明日……部……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大蛊师……”
追风的气息极不平稳，但却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是一种无尽耻辱涌上心头的痛楚，自他的身份被定位“影子”时，这种耻辱就注定要伴随他的一辈子，越来越强烈，直到化作一头巨兽将他吞噬。
追风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地伏在遍布残破瓦砾的地面上，狰狞的伤口以及沾满衣裳的尘土已经不足以描述他的落魄。
徐觅接受到追风“低头”的信息后慢慢直起膝盖，默不作声地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划破掌心，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情。
莉莉丝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拦，她拥有周双的所有记忆，自然也知道徐觅的真正身份。
这位星部的潜藏者将要使用一种极为古老的术法将那躁动嗜血的蛊虫逼出。
有些秘密不用讲清楚徐觅和莉莉丝之间都会默契沉默，但是追风则不然，他十分抗拒地想要挪动身体，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邪恶的祭祀仪式一般，双眼皆是警惕。
“你……你……要做……做什……么！”
原本白皙清冷的人此刻重重跌落到尘埃里，每一寸灰土都想要将他淹没，每一丝堕落都想要将他纠缠。
追风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的记忆中似乎存在过这种血腥的控蛊方式，子神称它为“生死契”，凡受“契”者会一生一世沦为对方的血奴，除非定契者身死，否则永远不得自由。
最可怕的是这种生死契往往会是解开某些死蛊的重要手段，这也就证明，往后只要身为定契者的徐觅身亡，作为契者的追风也会因为死蛊的反噬不久后爆体身亡。
这是多么歹毒的命运啊！
只是单单做“影子”永生永世生活在阴影里还不够，宿命还要他永远跪伏在旁人脚边，做一个猪狗不如的奴隶。不，甚至连奴隶都不配，他就只是个物件！
“不！不！”
追风原本清冷死寂的眼眸此刻翻涌出浓烈的情绪，他冰冷的表情开始碎裂，一辈子为奴的恐惧大过死亡的痛苦与不甘。
“放心，不会很痛，只需要定立这份‘生死契’，你便可以活下去，你还可以追寻自由，可以亲手复仇，可以站在明日部的最高处将所有人的偏见通通打碎。”
徐觅的声音很平淡，面对着追风略显疯癫的抗拒，他显得云淡风轻。
“当然，如果你希望，也可以尝试杀了我。”
极轻的话语悠然飘入追风的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魅惑作用，远处警笛头的声音早已经消失，许是已经被公会和政府联合重新抓了起来。
“自……由……复……仇……偏……见……”
追风喃喃，他的眼眶通红，手部痉挛骤起，耳鸣猛然强烈，似乎就要撕穿他的耳膜。
“费什么话？就算不答应他今天也没得选择。”
莉莉丝看着两个人僵持不下的局势，烦躁上前一把捏住追风的下颚。
“只不过是一个弃子，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足够的代价，否则你的罪永不磨灭。”
莉莉丝强势得迫使追风昂起头，示意徐觅若要解蛊便不要再浪费时间。
这一切因为莉莉丝的果断进展快速，星部的蛊术五部之中无人能及，就算是大蛊师子神也未得窥见它的最顶峰。
徐觅的生死契签订的极为成功，毫无抵抗能力的追风就算心中有万般的不愿也无能为力，想活着就没有几个人能一直舒坦如意。
当然，莉莉丝强迫追风解蛊并不是出于担忧或者是同情，这些情绪，对于现在的莉莉丝来说已经是生命的吝啬之物。
她就像是那天上的月亮，时间给了她太多的伤疤，而她也早就忘记了何为温柔。
莉莉丝想要的只是榨取追风身上残留的剩余价值，随意打破她谋算的人都不能随意全身而退。至于最后追风能不能真正活下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噔噔噔……
徐觅猛然后退好几步，像是精力耗费太多，有些虚弱的模样，莉莉丝上前从身后扶住他的背。
“……定立生死契会流鼻血?”
莉莉丝扫过徐觅鼻尖的那抹嫣红，诧异挑眉。
“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吗？”
徐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打起了马虎眼。
莉莉丝有些无趣地松开手，从灵石袋中取出手帕，细致地擦拭起指尖。她并不打算对此问题进行深究，周双残存的记忆告诉她，她们只不过是共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而旁人的死活本就同她没有多少关系，她也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轻轻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追风，莉莉丝并没有任何要上前查看的意思，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座坍塌疯人院的残骸，深深盯着它的最深处。
“找个地方藏起来，明日日出为号，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回来，不要多做停留，立刻离开，姜息和景湛可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料，一但有任何风吹草动，见机行事便可。”
听着莉莉丝冷淡如水的交代，徐觅声音沙哑地低笑了一声，“好，姐姐知道的，无论是姐姐想要的，或是不想要的惊喜，我都可以给姐姐，只要姐姐不会因此后退。”
莉莉丝对于徐觅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漠然转身，“你最好别弄出太大动静，否则我会很头疼。”
莉莉丝没再有多余的赘述，只是一门心思扎进了那片废墟之中。
留在原地的徐觅面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慢慢消失，直到换做异常痛苦的神色。
“……呵……果然，快要燃烧殆尽的灵魂当真是撑不住这种禁忌的术法。”
滴答……
鼻血在无声无息间滴落，相比方才，这一次异常汹涌，就好似有一只凶狠的病魔正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而他，命不久矣。
“真希望能陪你走完这段路啊，莉莉丝，只不过，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如果天明之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会不会愿意接受我呢?”
环顾四周，徐觅寻找了一处绝对隐蔽的场所，他先将追风藏了进去，利用阻隔器将那片区域屏蔽在外，这样就算是韩卢这种追踪高手也无法发现这片隐蔽区域。
而他，从现在起便要同过往分道扬镳了。
没有不舍，更不能留恋，徐觅知道莉莉丝现在需要什么，也明白自己无法给她提供那些，一只千纸鹤从指尖飞走，跌跌撞撞地穿行在那片废墟中。
会有更足以确保她们彼此安全的人到来，徐觅心中黯然却也安心，他明白自己该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明日日出之前，晨光照耀大地的那一刻，便是需要的道别的时候。
这一切都发生在沉默无言之中，穿行在回声四响的廊道中的莉莉丝自然也不知晓。
回荡在她耳边的只有自己无穷无尽的脚步声，她正在向着原先那个炸毁祭坛的地下室走去。
那里，有人已经等待多时。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清脆果断，一如莉莉丝的性格那般不容侵犯和固执。
只不过越接近洞口莉莉丝便越觉得奇怪，那洞口黑漆漆的，像是一只被挖空的兽眼，里面若隐若现传来一股血腥气。
莉莉丝有些诧异，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四周源源不断的诡异感。
那是一种微弱的呼吸，似乎是在呻吟。
漆黑的地下室通道里没有烛火，莉莉丝心脏开始不安地跳动，她率先熄灭了手电筒。
只是一瞬间，一群蝙蝠从入口之中扑腾着翅膀大肆飞出，扇动恒久的尘土和污浊的空气，带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就像是刚刚啃食过活肉生骨。
莉莉丝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方才那个距离，若不是她反应的快，先一步关闭了手电筒，那群蝙蝠一定会顺着光线扑到她的脸上。
这究竟是动物受惊，还是有人驱使。
“莉莉丝殿下，那些不安的小兽让您受惊了，真是万分抱歉。”
黑色的地下室之中传来人声，于寂静之中，它显得极为响亮。
这声音很耳熟，莉莉丝一向记忆力过人，只是稍微回想，她便锁定了嫌疑对象。
“苍山诀。”
“承蒙莉莉丝殿下不弃，还记得在下的名姓。”
随着一声响指，四周烛火瞬间点燃，就像是事先设置了纤巧的机关。
“你在这，想必和我接头的人一定在你手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莉莉丝并没有畏惧，相反她极为镇静地走进了那间烛火摇曳的地下室，中间的花坛已经在景湛的炸药之下付之一炬，影子被火光投射到那片废墟之上，奇形怪状，诡异又怪诞。
血腥味因为越来越近的距离变得浓郁，莉莉丝目光早一片黑影中穿梭，毫无障碍地落到了花坛废墟之上那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人。
干涸的鲜血曾经染透了木板，脖颈和四肢上的荆棘条曾让对方生不如死。
心脏已经被挖出，奥古斯汀就这么死在了囚禁他半辈子的地方，以一种极为讽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