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院。
二楼小院的厢房里。
木玲珑满脸期待地立在一旁，痴痴地望着身边的苏曼珠。
苏曼珠语调之中似乎还带着轻微的啜泣。
“玲珑……其实苏姑姑知道的也屈指可数，但是苏姑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眼中的国君，绝对不是他真实的模样。”
木玲珑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轻轻地“嗯”着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
“苏姑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曼珠略微一顿，旋即清声回道：
“当年，攻陷云台王府，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叛军，而是如今国君的亲兵……”
木玲珑忽然听到苏曼珠冷淡的话语，心里一阵纷乱。
什么？！
叛军是国君的亲兵？！
这，这怎么可能？！
木玲珑本以为国君不过是有些心狠手辣罢了，没想到苏曼珠开口的第一句便如此匪夷所思……
只听苏曼珠接着开口说道：
“玲珑，你先别急，听姑姑说完……
那时候的国君还是太子木成进，云台王府新添了一位公子，也就是王爷和王妃所生的公子江……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说老国君要因此褫夺太子之位，另立王爷为太子……”
木玲珑抬眉仔细地听着，嘴角紧紧地并成一线。
“此事愈演愈烈，三人成虎，一时间整个徐国都陷入了这场夺嫡的风波。
太子木成进因而发动了叛乱，八万大军兵临小天府……
最后城破失陷，原本富庶繁华的小天府，顷刻之间变成一片火海……”
说到这，苏曼珠似乎回想起了自己被押送到小天府的情景。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
“那，那王爷和王妃呢？也是被太子木成进所杀？”
耳边传来木玲珑急切地询问，苏曼珠顿了顿，随即又道：
“玲珑，此事姑姑也拿不准，只是听闻传言……
太子木成进发动叛乱之时，当时姑姑正在云台王府，王爷已经赶往小天府勤王救驾，王妃也一同随行。”
听着苏曼珠三言两语便将木成进换了一个人似的，木玲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苏姑姑，既然是听闻，恐怕还不能确认，玲珑还是要接着找证据才行……”
苏曼珠冷声一笑，无奈道：
“玲珑啊，此事已经过去十六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让你去探查？
莫说证据，当年小天府城破之日，城中的六千守军早已死伤殆尽，投降的千余甲兵也被木成进全部枭首。
至于小天府的男女老少，也被屠戮过半……”
木玲珑听得战战兢兢，死死地凝眉冥思，旋即问道：
“苏姑姑，这些，这些事，姑姑是如何得知的？”
苏曼珠见木玲珑似乎仍然不愿相信，便一咬牙，干脆和盘托出。
“玲珑，姑姑当日就在云台王府，叛军攻陷府衙之时，姑姑正是亲眼所见，还能有错么？”
木玲珑刚要接着发问，苏曼珠却忽然有些犹豫。
紧扣着牙关，苏曼珠内心一番挣扎，终于开口接着说道：
“玲珑，那日攻入云台王府的，就是太子木成进，和他的副将廉平……”
木玲珑听到苏曼珠口中“廉平”二字，顿时再也抑制不住。
奔到苏曼珠的身前，两手摇晃着苏曼珠的肩膀，木玲珑惊愕地问道：
“苏姑姑，你，你可曾看清？！”
苏曼珠嘴角一撇，轻声哼道：
“化成灰，姑姑也认得……
云台王府中府仆衙役尽数被杀，一众女官侍女也被叛卒奸污俘虏……
府上贞烈的女眷不堪受辱，被木成进下令处斩，至于其他的女眷……
则被廉平押往小天府，或是做了廉平的妓妾，或是被廉平送给了各地的达官贵人，剩下的女眷有的入了宫，有的充了官家的娼妓……”
苏曼珠说到这，气息变得若隐若现，眼睫也渐渐低垂，不愿再看木玲珑的眼睛。
木玲珑望着苏曼珠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便隐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难怪廉平能将云台王府的女眷名目列得那么仔细……
苏姑姑也是被廉平押到小天府来的么？
木玲珑随即又急声问道：
“苏姑姑，那其他的那些女眷，现今在何处？苏姑姑可知晓？”
苏曼珠摇了摇头，回道：
“时过境迁，云台王府女眷被送往徐国各地，甚至有的远到异国他乡，姑姑哪里能知道她们的下落……”
“苏姑姑，那当年被廉平俘虏的女眷，共有多少人，玲珑想试着去找找她们。”
苏曼珠一听，抿嘴道：
“廉平色欲熏天，云台王府的女眷尽数被其染指，除了十余位生性贞烈不愿受辱的女眷被廉平所杀，其余的女眷为谋生计……
不，不得已才委身廉平，至于如今还剩下多少人，姑姑也无从得知了。”
苏曼珠说着说着，眼角渐渐流下泪水，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这，木玲珑已经渐渐明白了。
苏曼珠之所以委身于此，也一定是廉平所为。
望着苏曼珠柔弱的身子，木玲珑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心酸。
“苏姑姑，这么多年，姑姑，姑姑受苦了……”
苏曼珠却轻声一笑，回过神来，“玲珑，你瞧，姑姑这模样，算是受苦了么？真正受苦的云台王府女眷，大有人在……”
木玲珑巧声安慰道：
“苏姑姑还是这么美，和当年一样花容月貌。”
“哼……若不是爹娘赐了这这幅皮囊，姑姑恐怕早就成了冢中枯骨了。”
苏曼珠无奈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木玲珑见苏曼珠忽然有些失落，便轻声说道：
“苏姑姑，如今玲珑已经得知了真相，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玲珑一定会将此事彻底查清，还王爷和王妃一个清白，也还云台王府女眷们一个清白！”
苏曼珠一听，侧过半边脑袋，嘱咐道：
“玲珑……有些事知道就行了，真相既然已经得知，其余的也就不重要了。
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不是只靠一人之力便能解决的。
哪怕是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廉平已然没有放松对姑姑的监视……
像我们这些云台王府幸存的女眷，也不过是那些人的玩物罢了，等到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便再弃置一旁。
玲珑，这都是命，姑姑的命，也是云台王府女眷们的命，你就别再执着了。”
木玲珑明白了苏曼珠之所以对自己冷淡的原因。
原来廉平虽然将苏曼珠送到沁芳院中作了官家的娼妓，但从未间断过对苏曼珠的监视……
木玲珑微微一笑，轻声反问道：
“苏姑姑，你最后一次见廉平是什么时候？”
苏曼珠被木玲珑如此一问，有些迟疑地回想着，随即便答道：
“应，应当是上一月吧，昨日姑姑也曾收到廉平府上的传话，让姑姑到廉平府上出局，可却未曾得见……”
苏曼珠话音未落，看着木玲珑满脸的邪笑。
“玲珑，你，你……莫非是……”
木玲珑歪嘴一笑，只道：
“苏姑姑不然以为玲珑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苏曼珠正惊讶得目瞪口呆，木玲珑微微一俯身，附耳轻声说道：
“苏姑姑，廉平已经被玲珑……苏姑姑，以后就没有人再监视你了。”
木玲珑说罢，单手作刀在脖前一比划。
苏曼珠望着木玲珑手上的动作，心中又惊又喜。
不多时，苏曼珠竟然喜极而泣，身子不经意地歪在了木玲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