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三通夜鼓。
钟离国君正襟危坐在龙榻之上,眼前的文武百官持板而立。
“王上,臣有事上奏。”
为首的宰相齐胜迈步启奏。
国君张口结舌,“爱,爱卿何事?”
“启奏王上,诸臣皆以为……
太子新薨,乾坤动荡,王上抱恙在身,虽有志而心衰。
五世子仁厚礼贤,天资德备,可堪大任!
王上何不法效尧舜,顺应天意,禅让社稷于五世子呢?王上也可安心养息,颐养天年。”
“你,你,你是想让孤退位?你们这是来逼宫吗?孤要是不肯呢?”
国君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五世子乃王室血脉,王上有何顾忌的呢?”
宰相齐胜反问道。
“太子遇刺,尔等身为朝卿,不仅不思擒贼报效,竟生谋权篡位之心!”
国君指着文武百官喝道。
“此事臣等已议决,请王上恩准。”
宰相齐胜冷冷说道。
“混账!权儿薨了,孤心痛如绞,可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孤虽已年迈,孤三子元匡尚且慧敏伶俐,爱卿为何不谏?”
国君瞪着宰相齐胜,直言道。
“白鹿侯虽聪颖,然其胸无大志,腹无良谋,如何登得君王大位?”
国君仰天一笑,“孤四子元弼呢?元弼总算有志有谋吧,爱卿为何不谏?!”
宰相齐胜嘴角一歪,奏道:
“江南伯虽忠实恭谨,然行事懦弱,遇事不决,治一军尚且不可,岂堪大任?
至于六世子,年纪尚幼,主幼而国弱,自古皆然,王上怎会不知?”
……
钟离王风宜年生有六子。
长子风元权、二子风元翊、三子风元匡、四子风元弼、五子风元白、六子风元暮。
长子风元权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以绝宗室之念,却寡恩少德,不受百官拥戴。
二子风元翊早夭,三岁时出天花殁了。
三子风元匡深受国君风宜年喜爱,十三岁时被封为白鹿侯。
四子风元弼被封江南伯,在海州辅佐水师将军袁回灯训练水军。
五子风元白七岁时化名为甄元白,拜入典军修行,本想借助典军的影响在朝局中获得一席之地,如今结识嘉禾郡曲家,护下九郡文书,夺嫡之势日盛。
六子风元暮年纪尚小,在京中伴读。
钟离国君风宜年的长子名为权,后有翊、匡、弼三子,皆是辅助、辅佐之意,白、暮二子寓意钟离王室日夜不衰,亘古相传。
可惜天不遂人愿。
钟离国君五子风元白如今手握九郡文书,府兵又已驻防王城,朝局已然被风元白所掌控,如今率百官逼宫夺位,成事只在一瞬之间……
……
国君无可奈何,身子一颓,坐在榻上。
“你们,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文武百官见状,齐声奏道:
“臣等附议,请王上纳齐大人忠言!”
“忠言?!真是匪夷所思!逼宫夺位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孤还真是小瞧你了,齐大人!”
国君抽出枕下的文书,又道:
“元白这个逆子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平日里怎么不闻只言片语?!”
“王上,您手中的钟离九郡文书正是五世子拼死护下,如此大功岂不显世子之德?”
嘉禾郡守曲嘉靖谏言道。
国君瞥了一眼曲嘉靖,冷笑道:
“曲大人,你一介外臣,立储大事,就不必妄言了吧。”
宰相齐胜奏道:
“曲大人官居嘉禾太守,九郡太守也均有拥立五世子之意。
此事臣等已有定议,乾坤流转,万物更替,此乃天道也,王上何必执意逆之?”
“天道鬼神皆虚妄之言,岂可轻信,此事孤自有决断,诸位请先退下吧……”
曲嘉靖又道:
“王上竟然说天道是虚妄之言,实乃庸见。
岂不闻天行有常,世间万物背离天道则必灭,事已至此,还请王上早做决断,以免误国自误。”
宰相齐胜刚要继续上奏,太尉丁功却已迈上阶前,死死按住刀柄,气势汹汹地站在国君面前。
那太尉丁功虽不发一言,却气势逼人,国君心中忐忑,只得叹气道:
“唉,罢了罢了,满朝佞臣,孤又能如何呢?”
“翰林郎何在?”
国君声若蚊蝇,“拟诏吧。”
……
“孤在位五十有三载,今遭巨变,危而复存。
孤闻王命不与常,惟与德焉,大位授贤,时其宜也。
天厌孤王,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
孤虽不明,亦敢弗龚天命。
孤五子白,茂于诸子,宏谋霜照,秘算云回。浃海宇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
四奥载宅,六府克和;川陆效珍,祯祥鳞集;卿烟玉露,旦夕扬藻。
今踵唐虞旧典,传位于五子,庸布告遐迩焉。”
……
钱塘王城大内的崇正殿。
朱门金钉,铜瓦玉阶,镌龙凤,镂天马,金碧辉煌,华贵不可言说。
崇正殿西侧的朵殿里。
风元白头戴九帘冕旒,身穿上玄下朱的冕服,周身以蔽膝、佩绶、赤舄配饰,正襟危坐在王座之上,闭目静静地听着侍人宣读诏书。
殿外九声鼓鸣,随着一声“吾王驾到”,风元白在群臣的注目之中缓缓走上御座。
百官拜贺。
“参见吾王千岁!参见吾王千岁!!参见吾王千岁……”
国君金座坐北朝南,丞相齐胜手捧玉宝谨上,尚宝卿接下玉宝。
黎大帝使臣宣诏赐予九种礼器。
车马、服裳、乐器、朱门、木阶、虎卫、宫矢、斧钺、香酒。
九锡已加,风元白即位钟离王,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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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京都,庐州。
宸英殿内。
沈国国君纪常喜形于色。
“钟离已立新王,现已遣使欲与我国盟好,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徐国势大,野心勃勃,我沈国常年被其欺压,如今钟离新王既然有意结好我国,王上何不趁此机会订立盟约,共抗强徐。”
丞相辛颍川谏言道。
国君纪常微笑着点点头。
“嗯,丞相所言,正和寡人之意。”
丞相辛颍川又道:
“王上,只是臣有一事不明,心中仍有所顾忌。”
“辛大人有何顾忌?”
“钟离一国,外有长江天堑,内有三江五湖,本可自保有余,为何突然要与我沈国结盟呢?莫非另有所图?”
丞相辛颍川直言道。
御史大夫庾伟彦奏道:
“启奏王上,钟离先王此前也曾与我国盟好,然却摇摆不定,徐人许以重利,钟离便调转矛头,徐人兵锋一至,钟离便又与我国交好,如此反复无常,王上不可不察。”
国君纪常答道:
“哎,庾大人这话不对,两国之交,本就以利为本,徐国骄横,穷兵黩武,我沈国自当与钟离联合共拒之,须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
国君纪常又问:
“今时不同往日,诸位爱卿可知如今并无战事,为何钟离新王突然要与我沈国盟好?”
“臣等不知……”
国君纪常微微一笑。
“这全赖小女之功,钟离先王向来贪图安逸,非有为之君,一旦徐国攻沈,许以厚利,钟离必不会相助。
寡人数年前便遣小女入钟离,拜典军,以图大计,后来小女结识了钟离先王的第五子风元白,知其有夺嫡之志,便助其登上王位。
如今的钟离新王壮志雄心,一心联沈抗徐,这岂不是小女之功吗?”
“王上英明,菀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年少英才,沈国大幸啊!”
御史大夫庾伟彦奉承道。
丞相辛颍川一听,心生一计,谏言道:
“王上,既然菀公主与那钟离王有同门之谊,又青梅竹马……
王上何不趁势将菀公主嫁与钟离王,如此两国结成秦晋之好,同心同德,共拒暴徐,岂不是两全其美?”
国君纪常一听,心中大悦。
“丞相此言有理,寡人也早有此意,如此沈国和钟离两国便亲如一体,何惧强徐?
丞相,这事就着你去办,记住,万事务必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