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灯花,如星如雨。
宝马雕车,溢香满路。
“咚——咚——咚——”
御街两侧,几团绚丽的烟火趁着夜色升起。
“终于来了。”
纪菀青见烟花已起,便知灯会即将开始,急忙褪下身上的薄纱衣裙,从包裹里取出那身紧身胡服。
纪菀青一丝不挂,胴体润如脂玉,游鱼一般地钻进紧身胡服里。
纪菀青将亮银弩箭喂上毒液,小心地插进左腕的箭筒里。
束上皮革腰环,登上乌皮小靴,身姿飒爽地立在窗前。
……
窗外不远处的巨大灯楼即将燃起,一大群灯匠们正围在灯楼前准备着。
突然,又是一阵烟花升起,在昏暗的夜空绽出几朵五色缤纷的巨大彩瓣。
随着一声火线点燃的青烟冒起,巨大的灯楼一层一层被点上烛光,整个灯楼如同一座巍峨的橘色高塔,耸入云端。
御街上下也随着灯楼的层层点燃而逐渐明亮,直到整座灯楼通体澄明,照得长街如白昼。
橙光撒下,御街两侧的百姓纷纷叫好,灯会也自此拉开序幕。
锣鼓喧天,笙歌鼎沸,纪菀青顺着胭脂楼的屋檐望向灯楼。
……
原来灯楼与胭脂楼之间只隔着一座飞架的廊桥。
纪菀青将花斑弩的弓臂收在机枢两侧,固定在右腕上。
趁着远处的烟火燃放,灯楼下的百姓纷纷回首仰头看,纪菀青步履轻快,只三步便从廊桥上跃迁穿过,安安稳稳地跃在灯楼顶端。
纪菀青在灯楼的塔刹上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藏身,只待太子风元权护送奏疏匣从此处经过。
灯楼位于御街的正中,是太常寺到王城大内的必经之路。
二鼓已敲,忽然,赏灯的百姓一阵欢呼。
纪菀青顺着呼喊声极目望去,只见国君乘着驷驾御辇已来到宣德门前。
百姓围在御辇旁跪地参拜,负责卫戍的虎贲军和羽林军拦在路旁,国君掀开御辇的帷帘登高而呼,与民同乐。
纪菀青轻蔑地笑道:
“呵,这就是粉饰太平么?”
……
国君已登临宣德门上赏灯,此时,太子风元权和五世子风元白一同护送着奏疏匣往王城大内行进。
经过午时一事,负责卫戍奏疏匣的除了有太常寺的奏疏卫,太子又从东宫加调了五百甲兵,队伍前后皆有大量士卒保卫,戒备异常森严。
元夕灯会是钟离一年一度的盛会,国君十分看中,以至于此时的御街两侧也有钟离府兵和王城禁卫军在守卫秩序。
太子乘坐在步舆之上,世子风元白也坐着六人小轿。
正当护送奏疏匣的队伍行至天阙时,望仙桥上突然亮起几点零星的火苗。
与灯会上巨烛、烟花、松柴的火苗不同,那桥上的火苗随风朝上,如点点萤火般细小繁多。
观灯的百姓正纷纷诧异,那桥上的火苗却忽然齐齐抖动,接着一阵弓弦震发之音,火苗如流星飞溅,直向押送队伍袭来!
卫戍的士卒们顿时慌乱,“刷刷刷”,又是一阵火箭。
已有大片士卒中箭倒地,燃烧的箭头钻进士卒的肌体,受伤的士卒疼痛难忍,翻滚在地,哭嚎不已。
在前开路的羽林军稍为镇定,在羽林军卫尉的指挥下,羽林军兵士们各司其职,各自执盾抵箭,弯弓回击。
飞箭无眼,在御街两侧观灯的百姓们有些也惨遭火箭屠戮。
一时间哀声遍街,乱作一团,惊惧逃散间,互相踩踏致死的黎民不尽其数。
两番火箭射罢。
望仙桥上齐刷刷地放下几道绳梯,桥上众人顺绳而下,抽出腰刀与钟离守军战作一团。
五世子风元白翻身下轿,一边指挥虎贲军抵敌,一边朝太子呼喊,“太子爷,千万别出来,有刺客!”
太子风元权早已听到帘外的杀伐之声,内心躁动忐忑,如今又听到世子的呼喊,便缩在步辇里不敢出头。
忽然,太子转念一想。
御街遭乱,正是建功之时,岂有任由世子指挥抵敌,太子龟缩在步辇里的道理?莫非是世子故意不让自己出来?
太子独自坐在步辇的帷帘内,对帘外之事一无所知,内心疑惑间,便一抬手掀开帷帘,正欲起身,就在此时!
忽然,一阵疾风扫过。
远处明晃晃的灯楼上依稀有一点黑影闪动。
接着“嗖嗖”两声破空,两支弩箭已划破夜空,直向太子的步辇射来!
太子身躯半起,还未迈出一步,胸口便中了一箭。
太子体弱,哪里遭得住这钻心的一箭,顿时在弩箭的冲击下,“噗通”一声,仰面倒在座上。
太子龇着牙,忍痛低头看着胸口所中的短细弩箭。
那弩箭劲力之足,箭羽竟已没入胸口,太子挣扎着伸手去抓,右手还未抬起,便又被另一支紧随其后的弩箭射中面门。
这一箭速度之快,在夜空竟旋出一道白光。
伴着弩箭的鸣笛之声,太子前额中箭,顿时头一歪,嘴里连一声叫喊都未发出,便一命呜呼。
……
身穿夜行衣的木玲珑从望仙桥上一跃而下,娇躯在空中左右腾挪,眨眼间落在太子的步辇旁,木玲珑掀帘一瞧,太子早已毙命。
木玲珑急忙劈开太子座旁的木匣,哪里有文书的踪影……
难道又是空的?
木玲珑心生疑惑,盯着太子身上两处箭伤,顺着弩箭的来向眯眼一望,只见灯楼上的人影正在廊桥上纵身跃迁,眼看就要飞出廊桥。
阶云步?!
会是谁呢?
木玲珑从袖中捏出一只小巧的木鸢,向空中一抛。
顿时,那木鸢迎风而生,遇光而长,胁下竟骤然生出两张七尺长的巨翅来。
木玲珑玉足点地,轻飘飘地骑在木鸢之上。
娇喝一声,木玲珑驾着木鸢朝灯楼飞去。
木玲珑胯下的木鸢巨翅一展,疾风呼啸,眨眼间便飞到那廊桥之上。
“站住!”
木玲珑袖中滑出两把青竹剑,朝廊桥上的黑影一指,娇声喝道。
廊桥上的黑影身形绰约,像是个女子形状。
那黑影步履款款,倩身走至木玲珑面前,映着灯楼的光照一瞧,正是纪菀青。
纪菀青柳眉倒竖,脆声问道:
“你是何人?”
“哟,竟然是个姑娘。”
木玲珑玉腿一迈,妩媚道:
“小姑娘,姐姐正要问你是谁呢,你怎么会阶云步?你是殷墨弟子?”
“关你什么事?我劝你最好让开,本小姐现在没工夫跟你闲聊。”
纪菀青左手比刀架招,右手纤指扣在花斑弩的机枢上。
木玲珑莞尔一笑。
“呵,还是个大小姐脾气。”
“你要是殷墨弟子就好办了,叫声姐姐,放你走。”
木玲珑扭转娇躯,右袖里的青竹剑指着纪菀青的鼻尖。
“要不是,姐姐就得打你屁股了。”
“废话真多!”
纪菀青运转体内机元,一下窜出三丈,左掌已向木玲珑的胸口击去。
木玲珑拈花含笑,左手广袖一挥,袖剑在胸脯前划过一道弧月,纪菀青这一掌只得匆忙避开,木玲珑从容化解。
“你!”
纪菀青收掌蹙眉,“你当真是寻死!”
纪菀青以右足为轴,娇躯旋转,忽然翩然飞起。
周身漫出粉色的光晕,如桃瓣缠绕,素手捏掌,分花拂柳般朝木玲珑跃去。
木玲珑瞬间感到面门气息压迫,皓腕一转,将一只袖剑舞动成漩。
春水清波,运功提气,一团浅绿色的光芒在身前溢出,纤体好似柳叶,木玲珑运转体内机元与纪菀青正面相抗。
……
两位绝色女子在廊桥上空相对,两股绚烂的光晕在月光下碰撞在一起。
皎月清辉洒下,竟将廊桥上空染成一片五彩斑斓,如同一朵巨大的彩色烟花,奇光异彩,有如云舒霞卷,娇美无比。
“呵,桃花朱雀手,你当真是殷墨弟子?”
木玲珑翻身收掌,立在廊桥的阑干之上。
纪菀青退却两步,方运气止步。
“你这婆娘,真是讨人嫌。”
“桃花朱雀手,你应该是殷墨的五品境上下吧,可惜你打不过我,快,叫声姐姐,放你一马。”
木玲珑媚笑道。
“呸,本小姐打得你满地找牙!”纪菀青嗔道。
纪菀青杏目圆睁,眉头一耸,左掌划刀朝木玲珑的下盘击去。
掌风带动气旋,划出一道流光。
木玲珑见此掌有力,便从裙底抬起纤腿,用脚腕与纪菀青的左掌相抵,挡下这一掌。
纪菀青在空中腾跃,一扭娇躯,右掌凌空划了个之字。
又是一股更加强劲的气旋,如同一面凝聚的风墙,纪菀青掌心一挺,风墙便急速朝木玲珑袭去。
木玲珑翻身想躲,那风墙却如鬼魅一般在木玲珑的足下旋转成盘,又如刀割一般向木玲珑的身躯切去。
木玲珑轻蔑一笑,娇躯翻腾,黑纱褶裙如百合花瓣一般绽开,两条玉腿笔直挺立,足尖在那风墙之上轻微一点,便将那面风墙轻松踢开。
“倚门,飞花,还有一招呢?”
木玲珑话音未落,纪菀青一个跨步,莲步生风,似飞鸿掠影般滑了过去。
两掌相并,两道光芒从掌中刺出,光线缠绕犹如两条浅蓝色的小蛇,带着两股急促地风劲,光线弹出无数朵梅花一般的光点,砸在木玲珑落脚之处。
“风扫梅花,可惜了。”
木玲珑玉音婉转,两袖腾出袖剑。
双剑相交,瞬时滑开,两股泉水一般的劲道自木玲珑剑尖涌出,与纪菀青掌风的光线相对。
一朵巨大的芙蓉花瓣擎在木玲珑头顶,将那无数道光点悉数挡住。
“这不是披风剑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还会典军的功法?!”
纪菀青眉目巧笑,见木玲珑已然中计,右手便就势一挥,右臂的花斑弩忽然射出一箭,眼看就要射中木玲珑面门。
木玲珑两脚在空中一踩,双剑向下,一个腾跃,便将这一箭轻松躲过。
“想射我?想射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花斑弩的功夫还不到家,阶云步忘了么?”
木玲珑嫣然一笑。
“不陪你玩了,你招术都使完了吧,到姐姐了。”
纪菀青赫然一惊,想不到三招披风剑诀都被木玲珑轻松化解,就连最后一手杀招花斑弩也被木玲珑的阶云步躲过。
纪菀青怔住之时,木玲珑已闪至身旁。
“明泉芙蓉,没见过吧,等你到殷墨六品境就知道了。”
说话间,木玲珑已“嗖嗖”连出两剑。
左袖剑直刺纪菀青小腿,纪菀青只得两臂一张,提腿向后退却。
谁知木玲珑早已料到,右袖青剑在纪菀青腰间一划,青光一闪,已将纪菀青腰间的束腰革带斩断。
纪菀青的束腰被斩断,紧身衣的领口随之迎风敞开,露出了胸脯的傲人春光。
纪菀青一声娇吟,匆忙伸手护住胸口。
木玲珑招招算计,顺势一踢,纱裙掀起,一条嫩藕般的纤腿横着击在纪菀青小腹。
纪菀青空中失力,樱桃小嘴瞬时吐出一口鲜血,坠落在地。
“不就是走个光么?姐姐怎么不怕?”
木玲珑拿准了纪菀青一定会伸手遮胸,毫无顾忌地一踢,便轻松将其击落。
“到底是个姑娘……”
木玲珑玉足点地,落在桥上,媚笑道:
“说吧,为什么要行刺太子?说了姐姐不杀你。”
纪菀青倒在地上,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撑在身后,俏脸含愠。
“你这婆娘,真不要脸。”
木玲珑刚要开口,却见纪菀青忽然将右臂的花斑弩举起,机枢一扣,弓弦颤动。
木玲珑以为纪菀青又出一箭,连忙转身躲避,再回头时……
纪菀青已从廊桥之上跃下,身如游龙,融入浓浓夜色,不见踪影。
“小姑娘,还挺贼,空弦就把我骗了。”
木玲珑撇着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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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皎月如水。
一道倩影划过在钱塘的威城雄州之上,穿梭于星空云端。
纪菀青小腹中招,用尽体内的最后一丝内力才使出“玉虬”得以脱身。
纪菀青吃力地调整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紧身衣没了束腰,早已被疾风吹落。
好在夜空无人,纪菀青也不必担心,只红着脸用尽全力往嘉禾郡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