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裁听着兰婆婆高声的呼告,心中愈发疑惑。
白鹿之刑?
何谓白鹿之刑?
忽而。
玉裁正疑虑不已之时。
只见那擂台之下,正徐徐走近着一种虎背熊腰的府仆。
府仆们快步走来,手中纷纷捧着一大束木柴。
又有几位身形窈窕的女侍随行在一旁。
手中各自端着一壶壶瓦罐模样的物什。
玉裁正凝眉望着。
只听身旁的兰婆婆却转而呼道:
“行刑!!”
玉裁不明所以,此时见兰婆婆正义愤填膺的神态,便也不好出言发问。
却见。
那一众府仆们听令,齐齐朝那巨大的白鹿雕像奔去。
众人将手中的木柴束捆,继而往那白鹿雕像之下安置。
不多时。
便已然将木柴堆积成了半丈之高。
几位女侍见状,便碎着步子,徐徐走近。
素手启开手中捧着的瓦罐,女侍们微微欠着身躯。
手中的瓦罐一阵歪斜,便将罐中之水倾倒而出。
玉裁敏锐地嗅闻着空气里的奇异味道。
正凝眉思忖着。
只见又是三三两两的女侍朝那白鹿雕像款步走去。
依旧是将手中的瓦罐倾倒一番。
源源不断的罐中之水浇洒在白鹿雕像之下的木柴上。
火油?!
那些都是火油!!
玉裁猛然反应了过来,当即皱紧了眉头。
难道是要将那白鹿雕像烧掉?
好好的白鹿,烧了做什么?
玉裁正不知缘故时。
倏尔。
一阵刺鼻的烟尘之气传来。
玉裁定睛一望。
两位身形苗条的女侍正擎着炬火,恭敬地候在一旁。
再往那白鹿雕像之下一看。
堆积的木柴之上,已然映出了鲜明的火光。
木柴干燥易燃,又有火油相助。
徐徐的清风袭来。
那白鹿雕像之下更是风涨火势。
“噼里啪啦”的响动清明在耳。
木柴已是一片熊熊燃烧。
……
望着缭绕而起的黑烟,玉裁正呆滞地立在一旁。
这,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这是白鹿郡什么古老的习俗不成?
久居姑苏的玉裁自忖道: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好好的白鹿雕像,烧了怪可惜的……”
这时。
擂台之上的兰婆婆却眉目慈祥地走了过来。
麻衣裙袖中探出一只苍老的手臂。
兰婆婆在玉裁的肩膀上轻和一拍,和声唤道:
“郎婿,可曾见过这白鹿之刑?”
听着兰婆婆又唤自己为“郎婿”,玉裁的面上随即一阵腼腆。
但此时的玉裁愈发疑惑,便也毫不在意。
清了清嗓子,玉裁朝兰婆婆望了一眼,见兰婆婆面色祥和,玉裁便低声问道:
“兰婆婆,这,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如此栩栩如生的白鹿雕像,若是平白无故地烧了去,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兰婆婆却微微一笑,和声回道:
“郎婿有所不知,这白鹿乃是由红铜浇筑,坚固无比。”
望着玉裁不明所以的表情,兰婆婆接着又道:
“至于其表嘛,则是由白瓷镀在外,故而是白泽式样。
郎婿勿忧,这白鹿存世已千年,零星之火,伤之不得。”
玉裁闻声,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兰婆婆却继而又道:
“难道郎婿就没有别的事要问于老身么?”
玉裁显得有些犹豫,一时竟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兰婆婆随即和声笑道:
“郎婿但问无妨,老身必当知无不言。”
玉裁想了想方才兰婆婆的话语,便接而直声问道:
“兰婆婆,这白鹿的来历,在下斗胆,试请一问。”
兰婆婆听罢,便不假思索地回道:
“此白鹿乃是白鹿派之刑具,用以惩治大奸大恶之人,郎婿为何对此如此关心?”
玉裁之所以发问,不过是心中好奇。
但玉裁察言观色,已然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
环顾四周,玉裁看着擂台之下的观台之中,一众围观的云府家眷、府仆们面上的表情……
就连白鹿派的一众门人弟子们,神情也俱是惊悚可怖。
白鹿之刑,到底是什么?
兰婆婆似乎是瞧出了玉裁心中的疑问。
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兰婆婆和声说道:
“郎婿莫非是想问,那毒妇云蛾,和其恶子谭彦,两人的去向?”
玉裁听到兰婆婆的话语,心中陡然一惊。
对!
云蛾和谭彦呢?!
回想起方才兰婆婆在擂台之上高呼下令的情景,玉裁更是一头雾水。
明明是将云蛾和谭彦两人处以白鹿之刑……
为何到现在也迟迟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玉裁正扪心思忖着,只听身旁的兰婆婆低声说道:
“郎婿,你且看,那毒妇云蛾和其恶子谭彦,此时便在那受刑呢。”
兰婆婆平静如水的话语传来。
玉裁顺着兰婆婆手指的方向一望。
不偏不倚,恰好是指着那熊熊燃烧的白鹿雕像。
何意?
莫非那云蛾和谭彦此时正在白鹿的腹中?
一番揣摩……
玉裁忽而大惊失色!
难道……
难道这白鹿之刑,就是要将云蛾和谭彦,放在白鹿的腹中……活活烧死?!
玉裁瞠目结舌地颤抖着身躯。
耳畔却响起兰婆婆的柔声一道:
“郎婿,诚如你心中所想……
那毒妇云蛾,与其恶子谭彦,此时正在那白鹿之中受刑。
若老身所料不错,郎婿待会便能听到。”
听到?
听到什么?
玉裁听着兰婆婆轻描淡写的话语,想象着云蛾和谭彦两人受刑的场景……
心中便一阵不寒而栗……
回想起方才兰婆婆开口高声所下的命令。
阖鹿门……
玉裁的耳际陡然传上在阖鹿门之时,那几声隐隐约约的响动。
那便是云蛾和谭彦两人的呼救之声?!
所谓阖鹿门……
便是将云蛾和谭彦,死死地锁在白鹿雕像的腹中!
想到这。
玉裁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上下寒意阵阵。
背上随即渗出一片透凉的汗珠……
此时。
兰婆婆像是看出了玉裁的情状有些变化,便旋即出言安慰道:
“郎婿不必如此……
那毒妇云蛾,和其恶子谭彦,两人狡诈恶毒,竟然下毒谋害老爷!
如此滔天大罪,天理不容!
依家法门规,老身处置那两人以白鹿之刑,自是无可厚非。
郎婿又何必如此悱恻?
烹杀两个死有余辜的人罢了……”
玉裁想象着云蛾和谭彦两人的惨状,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地晕眩之感。
头昏目眩,意转神移。
玉裁的身躯一个不支,差点踉跄着跌倒在地。
忽而。
正在此时。
一声凄厉的啸叫猛然响彻在当空!
“呦——呦——呦”
玉裁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个寒颤。
周身一个激灵,玉裁旋即晃了晃脑袋。
这,这是……
玉裁听着那宛如鹿鸣一般的啸叫。
继而。
擂台四围的观台之上,旋即响起一阵叫嚷的喧闹。
叫好之声不绝入耳,一众云府的家眷忽而齐声喧嚣起来。
“好!好!!烧死他们!!”
“做下如此人神共愤的恶行,当处以此刑!”
“解恨啊!真是解恨啊!!”
“老爷!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听到这鹿鸣了吗?!”
……
玉裁紧皱着眉头,正侧耳倾听着那白鹿雕像发出的巨大声响。
耳畔却依旧是呜呜泱泱的叫嚷之声。
忽而。
身旁的兰婆婆却朝玉裁的肩膀轻柔一按,缓声道:
“郎婿啊,你听,如此美妙之音,当真是天籁一般!
若是九泉之下的老爷,能听到这鹿鸣之声,该有多好啊!”
玉裁的心中疑惑,哪里有心思听兰婆婆在一旁闲言碎语。
匆匆一颔首,玉裁算是回应了兰婆婆。
转而玉裁便又紧紧地闭上了两眼,兀自倾听着那巨大的白鹿雕像,传出的凄厉之声。
忽快忽急,忽扬忽抑。
倏尔宛如鹤唳般凄苦,倏尔又转而像猿啼一般清脆。
只见那巨大的白鹿雕像之下,熊熊燃烧的木柴愈演愈烈。
随着火势的渐涨,那白鹿发出的声响也越发清晰可闻。
斯斯曳曳,恰似马嘶悲鸣。
唧唧切切,宛如乌啼苦吟。
围观的众人,嘈杂的议论之声逐渐消散。
当空唯有那巨大的白鹿,仍旧发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
玉裁心中一时悲戚,随即哀不自胜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