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父亲，温峥嵘拿了一瓶白酒，倒在墓前。
墓碑上是父母亲的名字。
这样生同衾死同穴的白头偕老，他不配有。
死去的人，终于获得自由。
活着的人，还无法得到解脱。
在停飞了一个半月之后，因为陆燃开了后门，加上他自己调整得很快。
重新上岗。
锦航身处交通最繁忙的云城，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远行选乘飞机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架飞机是从邻国租来的，执行完这次飞行任务之后就要还回去了。
因为是新机的缘故，锦航的其他机长没摸过，其实温峥嵘也是第一次驾驶，不过他从前开过同类型的。
只是，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那一次，他开着同类型私人飞机，比这个小一倍，带着宫雪去了普曼岛。
训练有素的温机长，很快剔除了这些私人情绪，在检查单上签了字之后，联系塔台开始上客。
这次一同飞的依旧是白浪。
塔台：“锦绣1084，滑行经过P0，36L跑道外等待。”
白浪：“P0，36L跑道外等待，锦绣1084。”
塔台：“锦绣1084，地面风360，2m/s，跑道36L，可以起飞。”
飞机在跑道滑行一段之后，高耸入云。
温峥嵘还未调换成自动驾驶，迎面而来的大海鸟直接撞在了前风挡玻璃上。
大海鸟的血肉粘了厚厚一层，正面什么也看不见。
强大的空气气流，从破碎的前风挡的缝隙里，迎面吹进了狭小的飞机驾驶舱内，温峥嵘和白浪被吹得瞬间睁不开眼睛。
只有一瞬间的反应空隙，两个人同时拉下飞行帽上的风镜，将它扣在了眼睛上。
“云城，锦绣1084叫，飞机前风挡撞到鸟，风挡破裂。”温峥嵘用无线电跟塔台进行着联系，飞机已经飞离了云城。
巨大的噪音使得降噪耳机里，什么也听不见。机舱内的噪音太大，塔台也无法听清机长的汇报。
“塔台，锦绣1084请求迫降。”温峥嵘操控着飞机，才换到了自动挡，立刻重复了几遍。
支离破碎的请求声中，塔台终于拼凑出来完整的信息，“锦绣1084备降沧城，请注意观察，注意安全。”
塔台指挥员已经明白了一切，立刻指挥航线上的其他飞机，避让锦绣河山航空。
温峥嵘戴上防风镜，立即启动通讯故障二级预案，前面的风挡玻璃被切割成上下两截，只能利用侧向的座舱玻璃，观察着地面情况。
“白机长，准备降落系统，备降沧城。”
温峥嵘的话音刚落，便用余光看见点点火星在机翼上挂着。
白浪也看见了，“温机长，飞机着火了。”
“应该是不止一只海鸟，我刚才看见还有海鸟被吸进引擎里，现在引擎失效了，导致的飞机着火。”白浪平静的汇报完，立刻观察着目视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够迫降的位置。
温峥嵘拿起机长广播，跟身后的一飞机乘客通知着：“旅客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温峥嵘，飞机现在遇见一点小故障，引擎失效了。请大家坐在自己位置上，系好安全带，配合机组人员工作。我一定能够把你们平安带回到陆地上。”
广播刚结束，左侧机翼折断瞬间跌落，从高空砸到了海边的一间小卖铺里，砸漏了房顶，也砸碎了混凝土铸成的墙。
“温机长，三分之一机翼消失了，左翼一直在漏油，我们油量只能飞三十分钟。”白浪平静的汇报完，温峥嵘又换回了自动驾驶。
驾驶舱内的警报一直在响，温峥嵘知道光是降落就要三十分钟，今天这飞机八成是要掉了。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来不及想，因为飞机没掉之前，也许就在空中爆炸了，如果这火不及时扑灭的话。
只是在高空之上，他想不出能够灭火的方法。
“白机长，我知道你会游泳。”
温峥嵘说完，并没有跟他商量，直接往沧城尽头的沧海里俯冲而下。
利用最后几分钟，抓起机长广播，“旅客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温峥嵘。现在我们的飞机，将在沧海迫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拉下氧气面罩，必要时深呼吸，请勿走动，配合机组人员工作。我一定把大家平安带回到地面。”
话音刚落，锦航的大飞机机头朝下，直接扎进沧海里。
虽然是初夏，冰凉刺骨的海水，依旧顺着破解的风挡玻璃灌进了驾驶舱。
火扑灭了，撞在风挡玻璃上的大海鸟也被海水冲掉。
随着巨大的吸力袭来，风挡玻璃继续开裂，直接爆炸，白浪也被吸出了驾驶舱外。
温峥嵘不能放弃他，也不会放弃他。
暂时放弃了操控手中的飞机，解开了白浪身上的安全带，再有一秒，白浪就会被海水漩涡中巨大的吸力，将五脏六腑都吸出来。
白浪甩了甩几乎僵硬的四肢，跟温峥嵘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迅速游走。
救护车和消防车刚刚启动，几艘救援艇也正在做下水准备。
但是太晚了，根本来不及。
救援的速度追不上飞机沉海的速度。
一旦让乘客见到海水，温峥嵘知道普通人最多憋气2分钟就会溺水而死。
他不允许自己驾驶的飞机成为幽灵航班。
温峥嵘也可以像白浪一样逃脱，但他知道飞机失去控制马上就要沉入海底。
他不能保证飞机上的乘客都是游泳健将，有着白浪那样的身手，所以他没有逃。
好在，在他这一侧的风挡玻璃没有白浪那边碎裂得厉害，此时，他还能够操控着飞机。
由于驾驶舱朝下，飞机几乎处于垂直状态，客舱里全部浮于水上，所以被压在海水里的只有温峥嵘。
长时间的憋气，身体慢慢发热后，胸腔开始抽搐，全身肌肉松弛之后，他开始感觉很累，很想睡去。
疼痛不再有了，只剩下冥想。
他还记得上一次带她去看的星辰云海，手里抓着的操控杆始终没放手。
上次驾驶的同型号私人飞机，是能够在水里被当作游艇的，这次，他也想试一试。
也许，他能在水里把飞机拉起来。
努力试了几次没有拉动，温峥嵘不曾放弃过，飞机一点点往下沉，旅客马上就要见水了。
好在还有一侧机翼引擎完好，邻国设计的飞机果然防水设备良好，温峥嵘利用这些防水设备，再次把飞机拉了起来。
机舱内的旅客感觉到飞机动了，这一次，不是在垂直下沉，而是向后仰去。
温峥嵘想起从前同事总开玩笑说，驾驶舱就像空中健身房，他相信操纵杆没有坏，只是暂时拉不动。
他一定能够把它拉起来，一定能。
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终于拽动了操纵杆，平常要跟第二机长两个人合力才能拉得动的操纵杆，他一个人将它拉了起来。
果然，人陷入绝地时的潜能都是无限的。
飞机又动了动，机头不断昂起，直到调整好角度后，在水里滑行了一段，重新起飞。
听不见旅客的哭泣和掌声，他原本也只是想试一试，上一次虽然开过同类型水陆空三用私人飞机，但不确定这一架是不是同样能够在水中驾驶。
不曾想，真的能够在水中把它拉起来。
重新获得了新鲜的空气，他只觉得海水顺着耳朵，连带着脑子都进了水，肩上的四道杠被海水泡透，止不住的打颤。
搜救艇目视着大飞机的离去，救护车在陆地上追着飞机，紧随其后。
温峥嵘一刻也不敢放松，直到将飞机平稳的降落在沧城的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