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峥嵘将车开回去的时候,虽然春天来临,白昼变长了,但进了屋,随着太阳落山,屋里还是有些暗。
她又不在家。
将电话打了过去,没有人接。
再打,依旧无人接听。
忽然想起来,她前几天给自己下载的直播app。
注册了账号,因为第一次看直播还不熟悉怎么操作,不过那张脸是他熟悉的。
她正在直播着游戏,这一局她拿了法师,和粉丝双排。
温峥嵘没有玩过这款游戏,所以不太懂,但他能听出来她的语气是开心的。
每次ko了对面,都能引来一波弹幕:【666666】
【小宫主是不是偷偷拜师学艺了?进步这么快。】
【有廖神私下补课,想不进步都难,我酸了。】
温峥嵘一直安静看着她直播,他想发弹幕,却也不知道该发些什么。
想送礼物,绑定账号研究了很久。
他突然发现,他的生活里好像除了开飞机,再没别的什么了。
账号一直绑定不成功,准备换个手机卡,在客厅里翻了翻抽屉,他记得家里还有一个闲置的电话卡。
随手摸到一份文件,封面十分醒目,让他瞬间置身于冰窖中。
【离婚协议书】
文件中详细列出了财产分割情况,以及她净身出户。
很专业,封皮微卷,大概放很久了。
因为没人拉开过抽屉,所以没有落灰泛黄。
他以为他能躲过。
原来一直都是自我欺骗。
明明能够感受到她的改变,他还是装傻。
只怪自己后知后觉的太晚,竟然酿成今天这样无法挽回。
他拿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想过直接毁掉,可是如果她的心都不在自己这了,强留又有什么意义。
他毁掉一份,她还可以写无数份。
或者他直接跟她摊牌,只能更快的让婚姻走向灭亡。
一想到这间屋子从此再也没有她,她再也不属于他,温峥嵘便觉得心痛到痉挛。
他将那份离婚协议书又放回了抽屉里,当作自己没有发现。
如果他当成什么也没发生,是不是这段婚姻就能晚一点终结。
只是这份离婚协议书就像悬在他头上的剑,随时等着她的宣判。
这种绝望的窒息感,让他犹如失去了呼吸的鱼,一直沉到海底。
他很想发泄一下,但他毫无办法,做机长这一行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不能带一点点伤。
手机上显示着她的直播已经结束了,去楼下取了车,一路往她租的房子开。
在路上时,他一直强迫自己清醒,可训练有素的冷静,却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看着面前的红绿灯、行人和车辆都变得模糊。
他努力把思绪拉回来,也只能拼凑出一点理智,让自己不要那么快崩溃。
直到将车开到她租的房子楼下,停在角落里,看见不远处走过的两个人,瞬间清醒了。
是宫雪和廖江城,他拎着一个超大号的超市购物袋,里面装了满满的零食。
他应该突然下车跟他们打声招呼,跟她的朋友问候一声。
或者他应该去打他一顿。
但是他不敢,他怂在车里,他怕他下车的一瞬间,捅破了窗户纸。
宫雪会直接通知他离婚。
离婚,这是悬在他头上的刀,只差半步扎进心底。
麻木的抽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她接通的那一刻,他已经泪流满面。
伏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
“有事?”她又催了一遍,语气明显已经不耐烦。
他就像跪在地上病入膏肓的人,她的声音就像他的药。
他怕她下一秒挂断。
所以在她催促着他的时候,他便将眼泪吞回去一些。
“没事。你今天怎么没回家?”
宫雪听见他哭了,已经走上楼,正在拿钥匙开门。
“你不是说我直播打扰你睡觉吗?我也怕你休息不好,开飞机有安全事故。所以你有飞行任务之前,我就搬出来直播。”
这样伤害他,不是她的目的吗?
为什么她的心在滴血。
听见他的抽泣声,比她流产那天,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清宫时还要疼。
仿佛从她心上硬生生扯下了一层皮。
“哦!”他用手捂住话筒,不想被她听见自己在哭。
“老婆,我爱你。”
“啊?”宫雪装作没听见。
“你爱我吗?”他想知道,哪怕是在心上再捅一刀。
“抽什么风呀!”她半开玩笑的敷衍了一句。
“我想知道。”就像从前她无数次缠着他时的那样,他想知道。
宫雪轻轻拢了拢窗帘,看见了楼下他的车。
“不爱。”
是他执意要问。
“没关系。曾经你跟我说,温峥嵘,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就好。
现在这句话,我对你说。宝贝,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好。”
结婚这么久以来,他好像很少跟她表达爱意。
那么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慢慢觉得疲倦,腻烦,应该也属正常。
在她给他判死刑之前,他都会多说说。
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婆,我很想你,跟我回家吧。上次是我赌气说错话了,你直播不会影响我休息。”他在祈求。
求她回家。
“可是你在家影响我直播呀!”是谁说只有她能打扰到他。
他哑口无言。
“那我以后不开飞机了好不好,其实我今天有在想,以后可以做教官,带飞行学员,这样每天定时定点的下班,不用一次出差那么久了。”
“啊?再说吧,我这边有点忙,我先挂啦!”宫雪挂了电话,握着电话,眼泪瞬间决堤。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大概是世上最蠢的女人。
她其实该听廖江城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离婚。
最后没把温峥嵘折磨死,她先把自己逼死了。
廖江城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也能猜到个大概,刚才那通电话是她老公打的。
他从前一直不敢直视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只知道温峥嵘带走了他最爱的女孩。
从前还自欺欺人的想着,也许宫雪是因为欠了他这么多年的学费,是为了报恩。
现在他知道了。
这个男人是宫雪求来的,她抢来的,她爱那个男人爱到骨子里。
宫雪握着电话,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哭得不能自已。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男人带她离开封城时的模样。
带她离开地狱一般的孔圣书院的时候的模样,带她离开昏暗的生活,让她从此不必再被电击。
他那时跟她说:“宫雪,以后有我。”
他是她的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