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丞相几人匆匆赶到。
人人脸上都挂着惶恐至极的表情。
我与皇贵妃分坐两侧,听着他们详陈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来,是在得知集几家之力仍未能查出凶手行踪甚至身份之后,父皇就晕了过去?」
「是这样。」
丞相应了声。
扭头看了眼被床帏遮住身影的父皇,我若有所思点了下头。
「原始如此,那本宫能问问,为何至今没能查到凶手下落呢?总不能是诸位大人都是尸位素餐之人吧?」
刑部尚书的汗「刷」就下来了。
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喊冤:「公主有所不知,那贼人身手极好又极为狡猾,每每动手都是一击毙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待其他人赶到时,贼人早已不知所踪,望公主明鉴啊!」
丞相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莫测打量着我。
我知道,在他看来,我这个即将成为他儿媳的公主,约莫是不配置喙朝堂之事的。
于是我朝丞相淡淡一笑,问:「听说进来顾樘常去烟花巷柳之地,还曾当众放话要为春香楼的花魁赎身,丞相可知其事?」
果然,自进殿后便八风不动的丞相,在这句话之后,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
我抚了抚鬓边,笑言:「我与他毕竟是父皇指婚,顾樘如此作为,难道是不满父皇旨意?」
「公主言重了。」
丞相憋着火开了口:「坊间传闻多不可信。」
我挑眉看他,笑得意味深长。
「是吗?不过还是烦请丞相好好劝劝令郎,叫他莫再做那些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了。」
丞相乌沉沉的眼睛只看向我,良久才应下:「自当如此。」
说完顾樘,我又问回刺杀巡防营士兵一事。
被敲打一番后,丞相也总算收起那副轻慢嘴脸,该回话时也不再推脱旁人了。
「……如此,就辛苦诸位大人,快些将凶手捉拿归案,也好让父皇安心。」
我诚心诚意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几个大臣当即领命,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14。
趁着父皇尚在病中。
我抓紧时间带着人搬去了公主府。
「殿下。」
绿绸端着茶来到我身边。
放下手中的书,端起茶抿了口,眼外面夜已深于是问道。
「巡防营死了多少人了?」
绿绸垂眸:「至今已有十五人遇害。」
我满意地点点头,那些人,皆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在京中横行霸道之徒。
「暂且收手吧,别真把父皇气死了。」
「是。」绿绸轻声应下。
没人知道,那个搅得满京城人心惶惶的神秘刺客。
正是现在侍奉在我身边,打眼瞧去便格外柔弱的绿绸。
作为青云卫中,最被看重,以及被调教得最好的杀手,绿绸自出生被父母抛弃后,便进了青云卫。
是外祖母去世前,亲自派来保护我的。
窗外忽然起了风,绿绸快步过去将敞开的窗户阖上,又来劝我。
「夜深了,公主不若早些安寝吧。」
「不急。」
我还在等一个消息。
半炷香的功夫,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禀公主,顾公子在春香楼与人发生争执,情急之下将工部尚书的独子打死了。」
我追问:「顾樘本人呢?受伤没有?」
暗卫:「顾公子伤及根本,也正因如此才闹出了人命。」
不错,同我之前的安排一般无二。
「你继续回春香楼盯着,看顾好柳纤纤,莫叫人伤了她。」
「是。」
这事儿从头到尾最少不了的关键人物就是柳纤纤,我不像父皇和齐禛,做不出卸磨杀驴之事,自然要保她安危。
「公主,」绿绸眼神凝重:「奴婢记得,工部尚书本是丞相门生。」
我抚了下掌:「没错。」
自己千娇万宠的独子被老师和上司的儿子打死,接下来就看,这位工部尚书究竟敢不敢同丞相撕破脸了。
「接下来,咱们只管看戏就行了。」
15。
比我想的还快。
转天一早,工部尚书并家中发妻、老母,抬着独子的尸体去大理寺告状了。
天大的提携恩情,都抵不过膝下独苗。
却不想,先前对我弃若敝履的顾樘,竟一路逃来了公主府。
还口口声声叫嚣着让我护他周全。
「夫妻本就一体同心,公主难道不该护着我?」
顾樘理直不直,气都一如既往的壮。
「说到底,还不是那厮与我争抢,我才情急之下动了手?谁能想到他竟那般不重要,我不过轻轻推了他一下,就跌到摔死了。」
「公主,我可是你未婚夫君,将来你我成婚后,便是出嫁从夫,你万不能袖手旁观!」
明明是有求于我。
却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实在叫人不悦。
彼时,大理寺的官差已经追到了公主府外。
我抿了口茶,问他:「敢问顾公子,你是在何处打杀了工部尚书之子?」
「春香楼啊,怎么了?」
顾樘信誓旦旦:「公主,非是我要挑你的不是,这从古至今,哪个男人能不寻花问柳,又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难道就因为我去了几次春香楼,便要不满了?你这可是妒妇之行!」
此遭,我算是彻底明白,顾樘是个多厚颜无耻之徒了。
「旁人本宫姿势管不着。」
我不疾不徐道:「但本宫的夫君,无论身份、学识、品性如何,首先一条便是不能沾花惹草。」
边对我不屑一顾,还边要求我置他于水火,还真是痴心妄想。
「况且,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不过丞相之子,打杀的还是朝廷命官之子,本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帮你。」
「我可是你未婚夫君啊!!!」
顾樘目眦欲裂。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先前顾公子口口声声指责本宫以权欺人,怎的如今……」
话说到一半,我意味深长笑了声,顾樘望向我的视线愈发恼羞成怒。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敛起笑意,我目光冷淡看向顾樘:「顾公子还是早些伏法吧。」
话音落下,早被我示意绿绸放进来的大理寺官差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顾樘五花大绑起来。
顾樘歇斯底里:「齐穗!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休我?婚都没成,他怎么休?
16。
饶是丞相之子。
工部尚书豁出命去要自己儿子讨个说法,无论大理寺还是刑部也都不好太过拖延。
尤其是,大理寺卿暗地里早已投靠了四皇子,而丞相则站队了母家更弱,更好摆布的三皇子。
父皇病倒。
我这两个往日表面看来还算安分的好弟弟。
早就你一榔头我一棒槌的斗成了两只乌眼儿鸡。
顾樘这事一出,大理寺恨不能立马给顾樘判个斩立决,但丞相和三皇子以及他们的党羽,又怎么会轻易如对头所愿?
暗斗了多少年的朝堂,总算上演了明争的戏码。
可由于父皇还不能临朝。
双方党羽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互相攻讦、陷害。
今日工部尚书将多年来,丞相公器私用、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的罪证送去大理寺。
明日,丞相便将工部尚书贪赃枉法、以权压民的罪证送去了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比着快开堂审案。
可还没等审出个所以然,便又有新的官员的新罪证被送了去。
雪球越滚越大。
到最后,就连老三老四都被落下了水。
一个被告辱人妻女,还杀人灭口,另一个被告贪墨赈灾钱粮。
两方折子被送去病榻上的父皇面前,异口同声。
「求陛下圣裁!」
并了还不到一个月,两个儿子便兄弟阋墙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病情还没好转多少的父皇,直接两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17。
外界纷纷扰扰。
齐禛鬼鬼祟祟。
老三老四争斗不休,损失了鲁甘这员大将的齐禛,便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禀公主,五殿下今日乔装出门去了二殿下府中。」
老二?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一个人。
老二表面生性散漫,平日最爱侍弄花鸟鱼虫,其它皇子挣得头破血流的皇位,于他而言还不如一株上好的兰花重要。
可实际上,此人心狠手辣又睚眦必报,城府还极深。
前世我被活剐,也少不了他的挑拨离间。
皆是因为当年他母妃下毒害我,被母后打去冷宫没几年便丢了一条命。
这事儿不仅我知道,齐禛也是知道的,母后生前几番告诫,要我们姐弟二人千万远离老二。
不料,齐禛如今竟主动上门找死去了。
「不管他,」我嗤笑:「想找死便随他去,老二若能料理了他,我也省些麻烦。」
只是,老二不愧是我那几个弟弟中城府最深的一个。
齐禛去了几次二皇子府,便被拒之门外了几次,偏生齐禛还真认为对方生性淡薄,反而去的更勤,将母后当年的谆谆告诫全部抛之脑后了。
「简直蠢笨如猪。」
齐禛蠢到如此地步,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在他孜孜不倦的三顾茅庐之下,老二终于放他进了大门。
上一世有我助他,便没有老二的事儿,如今老二提前加入战局,就不知道齐禛结局又会如何了。
那之后,自以为行踪隐蔽的齐禛,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二皇子府,得益于二皇子相助,还真叫他在老三老四的争斗中,坐享了几次渔翁之利。
当然,他也没忘了继续利用我这个长姐。
18。
「长姐!」
这日,我正在院中赏花呢,齐禛火急火燎找上门了。
「长姐,我打听到,四哥这几日正打算着对六弟动手!」
老六,是老三年仅七岁的胞弟。
我眼角微动,问他:「动手?四弟要怎么做?你又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齐禛满脸焦灼:「哪里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弟不仅要对六弟动手,还打算在事成后将此事栽赃到我头上!长姐,万不能让他得逞啊!」
「你?」
我上下打量齐禛一番:「你自小便体弱多病甚少同他们来往,四弟好端端针对你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是父皇与母后唯一的儿子,是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
齐禛急得不停原地打转,好像下一刻,仿佛老四已经开始行动。
我耐着性子安抚他:「不会的,你身子不好,他纵使忌惮你也不会现在就出手。」
「怎么不会!」
齐禛忽的尖叫一声。
更是直接从椅子上探了起来,他气极地看住我,眼睛隐隐有些发红。
「长姐,我才是你亲弟弟,你难道真如外头那些人所说,比起我,其实更看好四哥吗?」
这话从何而来?
可不等我问,齐禛便怒不可遏道:「长姐不愿帮我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没了你就斗不赢他们,你等着,我总要让你知道,我才是那个你最该看重的弟弟!」
撂下这么一番狠话,齐禛便又一阵风似地刮走了。
瞧他那矫捷的身形,谁能信他身子不好?
看向同样无语至极的绿绸,我终是忍不住说了句。
「老二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这般沉不住气,非要在这种紧要关头上赶着找死?」
绿绸无言以对。
19。
齐禛上赶着找死的结果。
就是他派人给老六下毒的事情被揭发,斗成乌眼儿鸡的老三老四,转而调转枪头开始齐心协力对付他这个元后嫡子。
至于揭发他的人。
听完暗卫回禀,不出所料,果然就是老二的人。
人证物证俱全,老六尚未脱离危险,父皇震怒将齐禛关进了大理寺。
我闲来无事,去大理寺监牢见了这个蠢货最后一面。
「你早知道二哥不安好心,是不是?」
隔着栏杆,齐禛质问我。
我坦然承认,不待他继续质问,便反问道。
「当年母后在世,曾几次三番提醒你我,老二此人城府极深,又与我们有血海深仇,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我离他远些,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齐禛却不听,只将所有责任怪罪到我头上。
「那你呢!你可是我亲姐姐,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害我?齐穗!当年母后走前再三嘱咐让你照拂我,你这样做对得起母后的在天之灵吗!」
我失笑:「我劝过你,让你稍安勿躁,是你信他不信我去找死,如今却怪我对你不管你?」
以为能荣登大宝,谁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成了几个皇子中最早沦为阶下囚的那个。
此时的齐禛,已几近疯魔。
我后退半步,冷冷看住他:「到如今这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齐穗!齐穗!」
他死死抓住栏杆,指尖泛白双眼充血,恨不能立时将我千刀万剐。
「你这样害我,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笑了声,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你。」
只要他有生之年还能竖着从大理寺监牢出来。
20。
由顾樘杀人引起的诸皇子争斗。
最终结束在,处置完齐禛,狠狠出了口郁气从而身子稍有好转的父皇御笔朱批之下。
「斩立决。」
公主府中,看着手中圣旨,我不由挑了下眉,而后重新卷起交还给了宣旨太监。
我如今公主府有了,又不必跟顾樘成亲,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
「这道圣旨一下,丞相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顾樘虽然不是丞相唯一一个儿子,确实丞相最看重也最喜欢的一个。
父皇不念不多年君臣之谊,不念我与顾樘的婚约,就这么乾纲独断决定了顾樘的命运。
丞相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就算他能忍,那些上了他这艘大船的朝臣,还有被他拱上挣储之路的老四,又有哪个能忍得下?
何况父皇重病未愈,龙威与当初早不可同日而语。
「看来,这京城又要开始死人了。」
炎炎暑气,一浪接一浪蒸腾而起。
而这暑气也恰到好处催化了众人的急迫与杀意。
不到三天。
京城四品以下的官员,三分之一成为权力斗争之下的亡魂,三分之一沦为阶下囚,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全都杯弓蛇影。
两方人马都杀红了眼,哪怕父皇强撑病体再三怒骂,都没能制止这一态势。
死的人越来越多。
局面越来越糟糕。
京城民心浮动,百姓惶惶不安,唯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个档口,父皇总算记起,还有我这个他一众子女中,唯一能为他排忧解难的好女儿。
于是,急急招我入宫商议对策。
21。
我献计。
「乱局已成,如今之计,唯有斩杀始作俑者。」
父皇闻言震惊看住我,口齿不清地问:「全、全都杀了?」
我欣然颔首。
所谓始作俑者,不过丞相和两个皇子。
没有他们三个在其中搅弄风云,下面的人就是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明知圣意如何还要忤逆。
我陈明其中利害关系,专挑父皇不爱听的说。
「如今丞相能为了一个儿子便忤逆父皇至此,此番若轻轻揭过,岂非告诉天下人,父皇忌惮丞相,忌惮三弟四弟?」
「父皇,儿臣忠言逆耳,一切谋划只为父皇,今时如不杀鸡儆猴一番,谁知将来还会不会有第二、第三个丞相?届时,父皇圣旨又与白纸一张有何区别?」
做皇帝的,就没有能忍受自己权威被挑衅或者减弱的。
趁着父皇病着,又被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气昏头,脑子不清醒的档口,我狠狠戳上他肺管子。
「穗儿说的是。」
良久的沉默后,我等来了想要的结果。
父皇揉揉满是疲色的眉心,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置。
「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吧。」
我跪拜领旨:「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望!」
父皇喟叹。
「朕的这些儿女中,还是你最能为朕排忧解难……」
我无比恭敬孺慕道:「这是儿臣该做的。」
父皇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深深望了我一眼,而后许是药劲上了头,他疲惫地摆了摆手。
「好了,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是。」
一步一步缓缓退向门外,刚要踏出殿门,身后又传来父皇满是遗憾的声音。
「穗儿,你若是个皇子,朕又何愁江山后继无人……」
22。
站在含元殿外。
抬头望向厚而沉的乌云,耳边回荡着父皇那句吐字都有些不清楚的遗憾。
半晌,我心无挂碍地收回视线。
不是皇子又如何?
只要我想,就算只是个公主,也依旧能执掌山河。
待着圣旨与禁军。
我头一个就去了丞相府。
「公主殿下。」
不愧是手眼通天的丞相,我到时,他已换好朝服坐在院子里等着了。
我站在几步外看住他:「丞相可愿收手?」
丞相哼笑了声摇摇头,问我:「公主以为,到了如今这一步,老夫还收得了手吗?」
我没说话,只望着他。
丞相继续摇头:「受不了了,纵使没有顾樘一事,老夫早晚也会有此一劫,陛下不属意四皇子,我却偏要违逆圣意辅佐他,陛下早容不下我了。」
我:「既如此,丞相又为何非要辅佐四弟?」
丞相失笑:「为何非要?公主难道不知,对于你我这般身居高位之人而言,权势究竟有多重要吗?」
我没说话,只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权势,对于我们这种动辄成王败寇的人,的确至关重要。
丞相也没再说话了。
身后禁军上前,将丞相团团围住。
我一抖圣旨展开,当众宣读。
「传陛下圣旨,即刻捉拿顾维严,以正视听!」
23。
随着丞相被抓。
四皇子一党损失惨重,本就只有一个丞相能指望的四皇子,至此一败涂地。
老三则春风得意,像是已经拿准了,父皇定然会立他为储。
毕竟,幼年落下腿疾的大皇子早已无缘帝位,二皇子又有个死在冷宫的亲娘,只要父皇不是失心疯也不会选他。
四皇子和齐禛又都已经落罪入狱,再往后的皇子还都年纪尚小。
数来数去,父皇如今已成年又堪堪可用的皇子中,可不就只剩三皇子一个了吗?
「这个时辰,人应该已经进宫了吧?」
作为顾樘打死工部尚书之子的重要人证。
我一直将柳纤纤藏得密不透风,就等着如今万事俱备时,送三皇子一阵东风。
而她今日要做的,就是彻底推翻整桩案子,在父皇面前说明工部尚书之子被杀一事,全都三皇子背后指使,为的就是借此除掉老四和丞相。
绿绸恭敬应声:「进宫了。」
我缓缓吐出口气:「那这出大戏,也到时候落下帷幕了。」
两个时辰后。
在宫门早已下钥的情况下,三皇子被连夜招进了宫,一道被招的还有早被削了官职,如今已是一介布衣的工部尚书。
「公主不必担心,皇贵妃娘娘已派人递了消息来,陛下雷霆震怒,定不会重拿轻放。」
我点点头,却没有听绿绸的劝转回屋中。
院中凉风渐起,竟莫名生出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公主,气风了,您当心身体。」
绿绸拿来一件披风给我披上。
顺带着还在劝我回屋休息,可如此至关重要的当头,我又如何能静得下心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
一行色匆匆的小黄门被领到我跟前,颤颤巍巍禀报。
「启、启禀公主,三皇子犯上作乱,刺伤了陛下被禁军拿下,陛下、陛下生死不知,皇、皇贵妃娘娘请公主入宫主持大局。」
听得这个消息,想来沉静的绿绸,都忍不住眼睛微亮朝我看来。
我定了定神,开口:「你且先去,本宫这便入宫。」
「是!」
小黄门跌跌撞撞跑远了,看来被今晚宫内乱象吓得不轻。
24。
短短一个时辰,从玄武门到含元殿,一路上横陈了不知多少尸首。
无论这些尸首生前是什么身份。
到了眼下,都只能当作逆贼论处。
往常这时候已经万籁俱寂的皇宫,今夜不仅人声喧闹,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含元殿。
被一剑刺得只剩一口气的父皇,气若游丝躺在龙榻上。
龙榻旁边,站着皇贵妃、方院判,还有另几个这番争储中没被波及到的大臣。
至于被我委以重任的柳纤纤,这会儿蜷缩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我走过去,看起来有些六神无主的她扶了起来。
见到我的当下,柳纤纤才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俯身向我行礼。
「奴、奴家不负…不负公主所托……」
我托住她往下拜去的双臂,将一个物件塞进她手中。
「说好的,这是你的卖身契,另外本宫已命人在江南为你置办房产田产还有白银万两,只要你想,现在本宫就能派人一路护送你去江南,届时天高海阔,你也算真正自由了。」
似是没想到我会准备得如此周全,柳纤纤的神色有些惊慌失措。
无论她相信与否,作为整件事中最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我还是希望她下半辈子能过得快活些。
短暂的惊慌后,柳纤纤深呼吸几次,而后颤抖着说:「民、民女想…现在就走……」
「好。」
我郑重点了下头,吩咐绿绸派暗卫护送她去往江南。
目送柳纤纤步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我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随后,才将注意力挪到内殿。
25。
皇贵妃迎了上来。
「与对几位皇子的手段相比,公主对那位柳姑娘可当真怜惜得紧。」
我笑笑:「沦落风尘的苦命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寒暄期间,父皇醒了。
我疾步上前,关切地看向父皇。
此时的他满眼怒火,约莫已经猜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父皇,儿臣来晚了。」
我语气仍旧孺慕恭敬。
「你……」父皇喘着粗气,一张脸憋得通红:「放、放肆……」
啧,真是无趣。
怎么就不能一直把父慈女孝的戏码演下去呢?
他既如此,我自然也懒得继续装模作样,直接开门见山道。
「父皇,您如今膝下只剩六弟一个儿子,这江山,怕是真要后继无人了,既如此,不如就顺应天意,传给我这个正正经经的中宫所出的嫡长女,如此,这江山也可安稳了。」
「放肆、放肆……」
父皇口齿不清地骂着:「你牝鸡司晨、颠倒阴阳,朕、朕绝不会……」
「父皇。」
我打断他磕磕巴巴的骂声,淡淡道:「立储之事,就不劳父皇费心了。」
反正是不是他亲手写的,到这一步都不重要了。
只要圣旨上盖了玉玺,只要我依照旨意坐在了那张龙椅上,所有事情都都是名正言顺的。
「你、你……」
父皇怒极,却偏又因为中风发作,嘴角流涎得说不出句整话。
不再理会苟延残喘的父皇,我回头看向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几个朝臣,上前扶起满头白发的太傅。
「徐太傅,朕登基的旨意,就由你来草拟吧。」
徐太傅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大了死死盯住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笑笑:「太傅可听清朕所言了?」
时至今日,在场这几个聪明人,应该都已经猜到,京中这几个月发生的争斗其实我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可眼下尘埃落定,几个皇子死的死、入狱的入狱,硕果仅存的一个还不满十岁。
皇位人选,肉眼可见。
长久的沉默后,老太傅颤颤巍巍后退半步,朝我拱手行礼。
「臣,遵旨。」
我露出满意笑容,满室死寂中,与皇贵妃四目相对。
到底重活一世。
总该选一条跟上辈子不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