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赶到机场的时候，雨非但没有半分停歇的样子，反倒越下越大，雨刷器刚摇下去，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机场人满为患，不少航班因为大雨而延迟甚至返航。
接到程之的时候，他一脸严肃将自己的背包护在身前，几个大步跨进车内，还是免不了浑身湿透。
“然姐……”他在后排如一只大虾一样半躯着身子，不敢坐下去，“我浑身都是湿的，还是坐地上吧。”
“程之！”驾驶位上的舒然忙回身劝道，“座椅湿了擦一擦就好，你这是何必？”
“我……”程之抿抿唇，还是一副不肯坐下去的样子，他忽地想到什么似的，打开自己的背包中，翻找出一间随身带着的衣服，铺在了座椅上，才安心坐了下去。
舒然从后视镜中观察到一切，低道：“程之，虽然我和城寒因为巧合救了你的命，但从没有看轻你，我们很尊重你。”
“嗯，我明白，”程之垂眸应道，神色坦然，“我也是习惯了，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是于我有恩的人，然姐，您不必在意。”
看他甚是坚持，舒然不再同他争辩，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随意问着他一路上的情况。
“你脸上有伤？”
“嗯，在小黑屋被教训了一顿，但还好，只要不反抗他们也不会那我怎样。”程之说得异常平静，就好像“挨打”就是他的工作一般，舒然不禁想起当初救他时的画面，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不忍。
“以后这种事我就不派你去做了，这次是我任性，城寒也不要我管的。”
“然姐，我没关系的，以前在剧组里跑龙套时，做过武替，说是武替，实则就是肉桩，负责挨打，配合的姿势逼真，才能拿到下一个角色，有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主演，主演借演戏真揍我，我也不能吱声，身上挂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跟当时比起来，在机场挨的那几拳，当真算不得什么。”
听他轻描淡写之前的悲惨遭遇，舒然于心不忍，蓦地多了些难过，忽然非常想念顾城寒。
可思及他临走前接到的龙嘉榕的电话，心口又多了几分烦躁。
“程之，你在机场被拦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份资料，去世的那名工程师叫做何晓，我去了他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对，全家人都搬走了。”
“但城寒他们早已查了账户，所有人名下都没有金钱方面的异常，海外账户追踪虽不易，但只要能查到的，都一一核实过来，并没什么破绽。”
“其实他们现在人在哪儿我仍没有查到，但我想办法联系了您给我的那张通讯录，发现其中一些人竟被人监视着。”
“监视？”
“对，有人暗中监视着跟何晓生前关系亲密的几个朋友，我只好先去找了同他关系没那么亲近的朋友，打探一二，但并没有问出什么，只好花钱找了黑客，查找有关他自上学到工作后的痕迹，发现他的邮箱已经被清空了。”
“所以他的死亡定有蹊跷。”
“没错，所以顾氏这个项目的坍塌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然姐，我只是不明白，我能查到的，难道顾总查不到？”
闻言，舒然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握得更紧了些，沉默片刻后才道：“还有其他信息吗？”
“有，我发现何晓自五年以前境遇忽然变好了起来的，买了房，也在公司内顺风顺水，一年前他被高薪挖到了顾氏，工作成绩一直突出，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所以这一次他在事故中丧生，顾氏去查这件事的立场就显得很尴尬。”
舒然默默点了点头道：“没错，所以你方才问我那些事城寒难道查不到吗？也许他早就查到了，但却无能为力，他不是忌惮强大的舆论压力，只是不想怀疑一个死去的旧将。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不会有人看得到他心底的柔软。”
“然姐，但有一件事顾总一定没查到。”
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舒然依稀能看到酒店在雨中亮着的招牌，疑惑道：“什么事？”
“我找到了何晓曾经投在网上的一份应聘函，正是五年前投出去的，发现他向一家公司投了简历，但最终并没有被录用，但是我顺着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背景，发现公司早期有一个叫做董九桥的负责人。”
“董九桥？”舒然在脑海之中快速搜索一番，确认自己不认识这样一个人，“这个名字很特殊，如果我认得或者听过，一定会记得，但我印象中顾氏好像从没跟叫这名字的人打过交道。”
“然姐，”程之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似有些难以启齿，“董九桥是董泽深的原名。”
吱——
舒然就要将车开进酒店停车场时，猛然踩了刹车，雨天的刹车声更为骇人，程之也吓了一跳。
“然姐……”
舒然脑海中满是董泽深曾提起的那句“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终于明白了他指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没事，”舒然深吸口气，冷静道，“到酒店了，回房间快速洗一个热水澡，小心感冒，明天不用陪我去片场，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还有脸上和身上的伤，最好去医院看一下，小心感染。”她一口气叮嘱了许多，将车子停下后，和程之并肩朝酒店大堂走去。
此刻只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舒然蓦地想起出发时看到的那两个人影。
她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看，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走进大堂，两人并肩在电梯前等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顾太太？你出门了？”
回身一看，正是董泽深，他额前的发也微微湿着，身上并没有穿着西装外套，衬衫领口有着被打湿的痕迹，抬眸垂目之间，看向程之的眼神意味深长。
“嗯。”舒然随意应道，不动声色端详了他一番，看到他手背上隐隐晕出一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