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因为警校的面试成绩不理想，我在房间里窝了半个月。这事我没对不起父母，没对不起老师，只对不起夸下的海口。我说过要第一就绝不要第二，偏偏就被我考了个第二，这事太丢人，我懒得出去见人。
“你要是这么闲，就去趟老宅，把你爷爷的东西收拾一下。”
我不想去。爷爷在我印象里是个老混蛋。可不是我要这样说，是他要求我这样说。我的爷爷叫吴赛淳，是民国初年被指派到奉天巡警总局的第一任总巡。他是个官，也远近闻名的混蛋，混到连名字也被人改成了“赛混”；混到外地的百姓只认他这个官。
听他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奉天城有名的公子哥——“老子家世显赫，玩过洋妞，喝过洋墨，青年才俊，将相之才，可谓一代英雄……”
第一章：尘封档案
民国初年，长白山黑云密布，闷雷压顶。明明正值当午，阳光却像被泼了墨，把山脚下的房屋闷成黢黑一片。一道惊雷直劈在山涧，山体轰鸣着倾倒坠下，滂沱的大雨滚着泥沙碎石入天河倾斜般，奋力地冲刷着山峦，沿着山间小路冲向山脚下的村庄。
裹着黑泥的洪水从山脉上奔涌而下，沿途吞没林木山石、土坡山洞，涌入村庄。人们躲在门里，愣在当场。
“报应啊，报应来啦！”蚀了眼睛的瞎子跪在围墙上，对着上天磕头。他重重一磕，把额头磕出了血，血顺着围墙流进洪水中，洪水里霎时翻出一具棺材。
“快看，是报应啊，老天来惩罚我们啦！”瞎子继续呼喊着。
绑棺材的绳子缠在石缝里，让棺材以诡异的姿态定在水中央。顺流而下的山石不断撞击棺材，随着又一声炸雷，棺材四分五裂散开，露出里面着罪袍的稻草人。
稻草人顺着水流缓缓漂走，村民们刚松了一口气，另一个稻草人又浮出水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稻草人虽身着罪衣，却颈坠东珠，腰穿金丝，各个分明的五指缠着银线，怕又是哪个墓里陪葬的“贵人”。
“快看！是金丝！”一声呼喊之下，村民们纷纷跳进水里，去拉扯倒扣在水中的稻草人。
“报应！你们会遭报应的！天降邪物，必有大患！”瞎子也跳进水里，试图阻止红了眼的村民们。他无意间扑翻了其中一个稻草人，洪水中瞬间殷红洇散，像血一样，浸透了枯黄的稻草和浑浊的水。原来，这稻草人虽以死物束身，五脏却是货真价实，洇入稻草的便是心、肝里化开的血。
瞎子硬拔下稻草人的头，露出插在里面的辟邪用的铜钱。
“是邪物！快放下！”
村民们哪能顾得上他的劝告，只顾将稻草人上的金银器拔个干净。原本观望的村民也按捺不住，纷纷踏出家门去拉最近的稻草人。一时间，稻草人一个接着一个洇出殷红，散着腥臭的心、肝被抖落，血红瞬间变成村道的主色……
洪水逐渐流尽，稻草人和血被冲走，只有零星的内脏摊在路上，被各家的狗分食。一个老妇挎着布兜贼眉鼠眼地进了村。她从狗嘴里抢出半个心，摘下卡在肉里的铜线，装进布兜里。她住在下坳的村子里，早听说洪水里的宝贝被上坳的村民抢了先，索性爬几里路来寻。见各家的狗直接将含金带银的内脏吞食，她干脆把所有内脏都装进布兜里。等回到家门口，布兜和衣裤已经血红一片。
“娘，你这是咋了？”一个穿着红袄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上前几步，满脸惊愕的看着老人问道：“你咋出去一会就造成这样了？赶紧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红袄女人嘀嘀咕咕地去扯老人的衣服，继续数落道：“这啥玩意，恶心死了！娘你又瞎捡！”
“你懂啥！”老人推开她，冲进厨房将布兜里的东西全倒进水缸，满满一刚水瞬间变成血红色。媳妇皱眉忍着恶心，看着老人半个身子摊进猩红的血缸，不停地搅着。老人咬着下唇，突然眼睛一亮，放出红光。
“娘呀！”
媳妇吐意全无，紧紧攥住老人腥臭的手。
“看见没，这是金丝。”老人得意地说。
“倒是个值钱的，但咋那么恶心呢。”
女人说着就要上手去摸，老人一巴掌打开她的手，“赶紧做饭去！我们家有钱了，看你还敢跟吴二眉来眼去，有这东西，我能叫你光着屁股滚蛋！”
昏暗的油灯照亮了卧室和厨房，厨房里的媳妇哼着小曲刷洗水缸，丝毫没注意门厅处一小片黑暗里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老人喊道。
敲门声却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敲越重了。老人仓促的扣着衣领扣子，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木门慢慢打开，老人满嘴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一片雪白压下来，活活将她压成人饼。折断的骨骼发出咔嚓声，终于惊动了厨房里的媳妇。
媳妇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黑暗里的影子，问道“娘，是二山回来了吗？你俩站在门口干嘛？准备吃……”
话没说完，屋子里就彻底陷入了安静。
山里的风不似外面桀骜，却十分凛冽，它们饶有经验地穿过雾凇、寒山，在老屋子前亮出刺骨的寒剑，噼噼啪啪地扎在门窗上。这么多年的老屋子没被风吹垮，全仗着有人气，人气也仗着有老屋，算是相依为命了。
“娘，俺回来了！”男人走进院子，高声喊道。
安静的小屋里，除了飘散出来的白烟，就剩下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半开的木门中，闪过一个高大的影子。男人立刻警觉，拎起柴火边的斧头，蹑手蹑脚的蹭到门边。他将斧头背在身后，一手推开木门，一股腥味铺面而来。
只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立在门口，就在男人敲开门的瞬间，影子抖落起全身的皮毛。毛上的雪珠飞散，迎头落下，男人不可控制的大叫出声，“怪怪怪！怪物啊！”
扯开黑夜的喊声叫醒了村子里的村民，等到大家聚在屋子前，院子里已经只剩下残缺的肢体，而半开的木门里更是满墙的鲜红与残肢，红袄的残骸被鲜血浸得更加鲜红，老人的半边身子被扔在一片狼藉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门口，一个盛着鲜血的瓷碗立在她的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