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差不多该回去啦……”清亮的呼喊声在一片绿林中来回飘荡。
树影婆娑，稀稀落落的树影投射到草地上，随风摇摇晃晃。
微风习习，郁弥躲在一棵树上，细风吹起郁弥额前的碎发，那几缕头发阴魂不散地在他面前飘啊飘，让他无端有点儿烦躁。
“喂，郁弥，这已经是你进入冷月阁以来第二十三次逃课了，你这偷懒也有点儿太过分了吧？”拖拉机穿梭在高中的树叶中，闲得无聊不停地在郁弥面前绕圈圈。
“这怎么能算是偷懒啊，我这是休息，”郁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冷月那个老头儿，自己不休息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荼毒自己的学生，整天坐在那儿听他念经，要你你能坚持下去啊？”
拖拉机事不关己地说：“反正又不是我学，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逃课是事实，我猜你以前也没少逃教授的课吧？”
“谁说的……”郁弥忽然顿住，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下面。
“他们是听不见我说话的，”拖拉机无所谓地说，声音格外响亮，“只有你能听见。”
金柱喊了两声，四周张望一下，没什么动静，没过多久就又去了别的地方。
郁弥松了一口气。
郁弥有些怨念地说：“这三兄弟怎么看也是臭老头儿的小弟，我的话有一半儿他们根本就当耳旁风，倒是臭老头儿的话，说什么他们都听。”
“谁让人家才是整日八经的阁主呢，这个世界真正的大佬，论能力，论资历，哪一点不比你强啊。”拖拉机说，“不过话说回来，冷月阁主没当上大长老，你连他也不如，是不是更当不成大长老了？那灵石怎么办……”
“少废话，灵石我是一定会拿到的，大长老我也一定能当上，只是这个冷月阁，我实在是不想去管它，屁事儿一大堆，真烦。”
郁弥之所以“逃课”，一大半儿是因为听不见去冷月整天在他耳边灌输怎么掌管这个门派的管理心得。
“可是你不是都答应冷月阁主了？要反悔？”
“那能怎么办，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当上了阁主，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管这个门派啊，只要我拿到了灵石的线索，找到灵石，我就离开……”郁弥忽然愣住。
一种难以言说的梗塞堵在心口。
一旦找到灵石，就离开这儿了……
“那陆修呢？”拖拉机问。
郁弥怔了怔，看着拖拉机，脸上的表情很犹豫。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想这个事儿。上次你和陆修在城门分别，他的话，你都还没给一个答复呢。郁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他？”
郁弥捂着胸口，那里砰砰的跳动在他掌心浮现。想起陆修，心中的悸动便是难掩的。
“郁弥，你跟他，没有结果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拖拉机冷静的话像一阵冰凉的冷风，刺进郁弥的心里，醍醐灌顶一般，将他吹醒了。
是啊，他跟陆修没有结果的。
即便能在一起，也还是会分别。
一旦踏出那一步，再想舍弃就更难了。
他终于会离开这里，陆修却只能待在这个世界。
可是他要怎么去开口回复陆修，只是一句单纯的“可我不喜欢你”吗，是不是未免有点儿太狠了。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陆修，都太狠了。
那天分开的时候，陆修说下次再见面，希望郁弥能给他一个答复，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他。
风变得更厉了，相比那时温柔和煦的清风，如今的风变得更加凛冽。
他和陆修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面，即便不见面，对陆修的感情却丝毫没有减淡。
郁弥从怀里掏出那枚只有一半的玉佩，怔怔地望着，掌心仿佛还有陆修的温热，眼前也只浮现出陆修的一个笑。
如果当时只是一时冲动，那么现在，绝对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对于陆修的感情，和对于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可那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喜欢”，他却始终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他看过很多书，了解过这世界上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也见识过很多非凡的事情，只是这份名叫“喜欢”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寻找到它的准确定义。
他总是口头上说着要谈恋爱，可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没有人教他什么叫“喜欢”。
“郁弥。”
郁弥回过神来，被吓了一跳。
“乖徒弟，可休息够了？”冷月站在郁弥的面前，轻得像一块儿棉花，却站得稳稳当当。
郁弥：“……”
“休息够了，我们就继续回去习课吧？”冷月的脾气很温和。
郁弥反而没法儿对他耍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应下。
和冷月待得久了，郁弥有时候觉得冷月这个人也挺好相处的，对自己很包容，除了在让他当下任阁主这事儿上决不让步，几乎很少会训斥自己。
可越是这样，郁弥就越是不好意思把那句“我不想做这个阁主”说出口。
他想也许冷月也是抓准了这点才会对自己这么放纵，态度好得有点儿招人恨。
全冷月阁上上下下，那个弟子对他不是颇有微词。
郁弥随着冷月回了书房，坐在椅子上，扭了扭胳膊，准备好了要继续“受刑”。
“郁弥，要不要先吃个点心？”冷月手里拿着一块儿雪白冰皮的桃花形状的点心在郁弥眼前晃了晃。
“不用了。”郁弥低落地说。
“那好，我就直接开始了，上次说到《洛水心经》第六卷……”
“臭老头儿，”郁弥托着脑袋，坐姿十分随意，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叫‘喜欢’啊？”
话一出口，郁弥和冷月都怔了怔。
冷月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笑，打趣地说：“怪不得总是想着要偷懒，敢情是去想这种儿女私情上的事儿了？”
“不是……”郁弥忽然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刚才完全是头脑一热，心里的话没过脑子就从嘴里吐了出来，这会儿追悔莫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冷月淡淡地说。
“啊？”郁弥愣了一下，看着冷月。
冷月回头看着郁弥，笑得温和平静，浅褐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汩动着深深的柔情。
郁弥的脑海中再度浮现起了那日在岐山的场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冷月是那副样子，笑容很沉静，可仿佛整个人一碰就会碎。
“郁弥。”冷月定定地看着郁弥，“每个人对‘喜欢’的定义都不一样，可唯有一点是不变的。”
“什么？”郁弥说。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但凡想起那个人，心中便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人。”
郁弥细细地体会着这句话，却仍然不能明确这其中的意味。
“也许你现在还不能懂，等你经历过一些事情，便一定能懂得什么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冷月轻哂，轻拍了一下郁弥的头，“好了，这种事儿等以后再想吧，眼前还有更重要的。”
郁弥只好重新抽出另外的心思来应付眼前的课，暂时把那句“直教人生死相许”抛之度外。
半月后。
天将明，金柱隔着房门叫郁弥起床。
“老大，该起了。”
郁弥迷糊着翻了个身，声音不大清晰地说：“再让我睡会儿，还早……”
“不早了，老大，今天要去漓水，你要是再不起来收拾出发，我们傍晚前就赶不到那儿了。”金柱大着嗓子朝房间里喊。
“到不了就到不了……”郁弥懒洋洋地说。
“那就只能住在荒郊野外，没吃没喝，也没舒服的床可以睡觉了。我们兄弟三个是无所谓……”
金柱话还没说完，郁弥推开了门，站在门口，一脸烦躁。
“知道了，知道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还是黑茫茫的一片，心里更烦了，“臭老头儿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老大，我们在阁外等你，你出去的时候隐匿一点儿，阁主得意交代过的。”金柱说。
“知道，知道……”郁弥回身关上了门，摸黑穿好衣服，拿上行李包袱，鬼鬼祟祟出了冷月阁。
阁外，三胞胎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看见郁弥纷纷打了个招呼。
郁弥走上前，一跃跳进了马车里，掀开马车的帘子，心里顿时舒服了点儿。
“老大，我们想得还周到吧？”铁柱邀功似的说，“就知道你睡不够，特意给你找的，枕头被褥都给你备好了。”
“不错，不错。”郁弥头一次觉得他们三兄弟终于干了件人事儿，心满意足地躺在马车里继续睡。
马车摇摇晃晃的，郁弥睡得并不舒服，浑浑噩噩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耳边吵吵闹闹的，他定了定神，掀开了挡着车窗的帘子。
车停在路边，前前后后还有别的马车和一些赶路的人。
一伙蒙面人正在搜查各辆马车。
似乎是遇上土匪了。
郁弥从马车里出来，看了看四周，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土匪的人数比他想象中要更多一点儿，有点儿难办。
三胞胎的功夫现在还不到家，灵力也几乎是没有，凭着他自己恐怕难以去对付这么多的人。
“老大，这下怎么办？管不管？”银柱问。
郁弥扶着头，舒了一口气，说：“管啊，怎么能坐视不管，既然遇到了，就上吧。”
“好。”三胞胎齐声点头应了一声。
“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郁弥低声道，“你们现在武功还不太行，少往人多的地方凑。”
“知道了。”
“啊，对了，我们还有多久到漓水？”郁弥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差不多是正午。
“差不多还要两三个时辰。”
郁弥耸耸肩，说：“不管了，那就只能速战速决了，别耽误晚上吃饭。收拾完他们，我晚上要大吃特吃一顿。”
“老大，咱们盘缠有限……”银柱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少废话，我不管，我就要吃，”郁弥瞥了一眼另一个方位，压低了声音，“他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