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座位上观看的小孩是不知道杜子君的身份的，但是他们认得杜欢，见杜欢前来，当即白了脸色，不敢说话。
杜子君寻了处靠前的位置坐下，杜欢就守在她身侧。
杜欢不坐，两边其他的小孩都不敢坐，纷纷退走。
转眼间，这一排坐着的，就只有杜子君一个人。
台上那个沙包快要被打死了。
和别人不同，他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他母亲得了重病，父亲却依旧在外面放浪不堪，唯一的妹妹被卖进了勾栏院。
他拼死挣了点钱，想把妹妹赎出来，却得到妹妹自杀身亡的消息。
没几天，重病的母亲因为得不到医治也死掉了——家里所有的钱都被父亲拿去嫖赌了。
于是，他亲手杀了父亲。
他觉得自己已经绝望，杀人的时候完全感知不到什么。
甚至连仇恨，都觉得茫然。
但是必要的报仇是要做的，他不在乎自己的命，在杀人过后就去了衙门。
却不料还没被处死，就被一行人提了出来。
他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凶手，没什么利用价值的。
他们救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忽然觉得一阵重击砸向自己的腹部，他再也憋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他开始想念死去的母亲和妹妹，虽然已经走进深渊，但是绝望的心还在期待着……
台下忽然变得很安静，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孩子没有鼓掌。
他们不是最喜欢看这种虐打的场面？
少年被一拳打中头部。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沙包是不能反抗的，他只图一口饭吃，只要不死就无所谓。
但是今天这个男子太兴奋了。
他开始意识到，也许有什么人来了。
少年歪了歪头，看向观众那边，结果就对上一双安静的眼睛。
狭长的凤眸里闪着熠熠光辉，仿佛是黑夜里最闪亮的星光。
少年一怔。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带着妹妹捉萤火虫，而那时候，每次抓到萤火虫，妹妹都会露出这种闪亮的眼神。
仿佛在说“哥哥好棒”。
少年嘴唇动了动，他看着白衣女子的方向，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而一直看着这边的杜子君微微挑眉。
杜欢在耳边轻声道：“接下来会很血腥，不要污了您的眼。”
“没关系。”杜子君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她还是坚持看了下去。
她听见自己问道：“这个小孩为什么不反抗？”
杜欢道：“他是沙包，沙包是不能反抗的。”
谁会愿意做一个不能反抗的沙包，但是偏偏有人做了。
有人心存死志，有人贪图活命，有人生不如死，有人一了百了。
都是正常的。
但是这个少年眼中的绝望实在是太浓稠了。
明明已经陷入了泥潭里，明明不想活，又为什么一次次坚持着活下来？
杜子君有些惊奇。
她眯眼瞧着少年。
他快不行了。
沙包是不能反抗的。
少年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句话。
但是每当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看见的明亮双眼，他就忽然萌生了一丝活的希望。
他不想死，他想活。
只要一拳，砸在少年的胸口，他就完了。
明显男子也是这么想的。
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打算直接结束这个少年的生命。刚才的单方面殴打花费了他不少力气。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忽然瞪向他。
一双浓黑浓黑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就像一个恶鬼在看着一个人。
就要露出爪牙，将自己撕成碎片。
男子被这样凶恶的眼神怔住一瞬，而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少年突然暴起，像是拼尽最后力气一样将男子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喉咙处，致命一击直接要了男子的命！
台下哗然一片。
少年忽然意识到，在杀了这个男子后，等他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他却没有低头，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台下的白衣女子。
并且，拼命又使劲地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脸蛋很脏，知道自己衣衫褴褛，知道自己身份低贱。
但是他仍旧忍不住朝着那个女子在笑。
男子临死前忽然想起，这个少年不是一只羊，而是杀过自己亲人的狼。
一方赢了，但是台下没有掌声。
“啪啪啪。”
忽然几声掌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杜子君。
杜子君站起身，微笑着继续鼓掌道：“很好，很不错。”
有这个开头，还有谁不敢鼓掌？
杜欢试图说些什么。
却见杜子君看向他，说道：“你做的不错，让我看到了一个好苗子。”
杜欢脸色一红，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一句话：“是！”
少年被带到杜子君面前，他意想不到自己竟然没有被“处理”，反而有命活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看杜子君的眼睛，但是却听见一声“放肆”，只能乖乖低下头。
杜子君也不介意，她笑了下，问道：“你唤什么？”
少年沉默。
杜欢皱眉。
杜子君耐心等着少年回答，没有杜子君命令，杜欢是不会对少年做些什么的。
“陆衍。”少年羞涩地回答道。
“不错的名字。”杜子君沉吟一瞬，笑眯眯道。
她的眼睛弯弯，像个月牙。
杜子君漫不经心地思索着什么，她问道：“你会什么？”
陆衍突然有些窘迫起来，“我……我什么都不会。”
所以，以前都是靠偷、抢过日子的么？
杜子君瞬间就领会了。
她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而是微微点头，像是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说道：“既然什么都不会的话，就先在这儿学些东西吧。”
陆衍一怔，学些东西？他也可以吗？
他看了看杜子君的眼睛，问道：“是不是只要努力学了，就能待在你身边？”
杜欢喝道：“这是小姐！”
陆衍无暇杜欢的话，只是倔强地看着杜子君，渴望一个答案。
“如果足够优秀的话，是可以的。”
杜子君轻轻笑出声。
她若有所思道：“毕竟没人保护的话，我也是会轻易死掉的。”
内功武术一日之功不成，得长时间修习下去才有成效。
杜欢当即跪倒在地，沉声道：“小姐，奴婢就是身死，也会护住小姐周全！”
“我知道。”杜子君将她虚拉起来，说道，“你很忠诚。”
她若有所指。
陆衍突然道：“我会成为最优秀的！我会击败这里所有人！然后——”
杜子君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说道：“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