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昳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宝儿兽。
可怜的宝儿兽,被主人无情地踢了过来,整只兽都有些恹恹,看起来无精打采,一动不动的接受着蒋预的抚摸。
“没什么。”孟昳收回目光,勾起一抹笑,“还没来得及恭喜阁下如愿以偿。”
蒋预两根指头动作缓慢地揉着宝儿兽耳后的绒毛,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浅笑,相比之下,眸中的笑意真实多了:“多亏了罗公子大义。”
他先前的确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太顺利了,很多早就准备好的威逼利诱的法子也都没了用处,心底诡异地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能如此和平顺利的解决当然是最好,就算罗平生不提,他也得重重感谢一番才行。
从他的态度来看,罗平生应该不是注重那些身外之物,为表谢意,那就有必要为他做些实事了。
孟昳也是微微一笑,对他的评价不置一词。
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大义,这种情况,换作任何人都能明白自己的处境,既然宝儿兽绝对保不住,所以干干脆脆的欢回去,也能卖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看来这话是真的了。”蒋预幽幽一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原以为人们口耳相传歌颂的是什么活菩萨,如今看来,那位余氏也不过如此。如果连她也不知道继子这么严重的内伤,那可真是枉为人母了。”
孟昳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随声应和道:“是啊,不过不知道倒也还好,就怕那位心里明白,且知道出处呢。”
蒋预手上动作一顿,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孟昳。
孟昳眉眼带笑,依稀还能看出来初见时眉眼处的桀骜不恭,可说出来的话却极不贴合他的性格。
“没想到孟公子也是深藏不露。”看着看着,蒋预心里就有些想要发笑,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许多。
“哪里哪里。”孟昳眉梢微微扬起,故作谦虚。
“……”另一边的卫言兴感觉被他们隔离出了话题以外。
不过他人也不傻,听得懵懵懂懂,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些什么,身后骤然有些发凉。
三个人结伴一起向住处走去。
一路上,卫言兴一直沉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孟昳也没管,让他自己琢磨。
今晚的月光很美。
夜里的雾气笼着整个周府大宅,拐角处洛氏附庸风雅栽种的几簇长叶翠竹叶尖含着白霜,正随风摇曳。
突然,孟昳停下,蒋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前面的两个人正是陆修和祁风。
或许是顾念着祁风身上的伤口,陆修一直紧紧跟在他后面,从他们的角度看,两人衣服样式颇为接近,且相隔很近,看起来颇为亲密的样子。
孟昳颇有兴致地看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心情好极了。
蒋预的目光则有些意味深长。
凝视片刻后,就听身旁的孟昳低声感叹:“两位阁下的关系真是一般的师兄弟都不如。”
东明山果然是个好去处,怕是风水养人,一个赛一个的样貌出众,就算是看背影,也能让人心情愉悦。
蒋预眼神了然,嘴上应道:“是啊。”
真是一般的师兄弟都不如。
……
另一边,一行人都离去了,唯独卫思月固执地坐在那里,不肯离开。
她等了好久,也没见罗平生有一点反应。
“平生。”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面朝墙的罗平生皱了皱眉,没有一点反应。
“我什么都知道了。”卫思月咬了咬唇:“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你那个继母对你不好,纵使你身上有伤,也能狠下心把你赶出家门……”
“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故意远着我,怕我知道伤心,怕我被你拖累……”
罗平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卫思月心中满腹委屈,话中也带出来了哭腔:“可我怕什么呢,我堂堂卫府难道会眼睁睁地看我被欺负么?你难道就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就罔顾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了么!我们之间的婚约,你竟也能狠心舍弃?平生……”
卫思月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恼,刚止住不久的泪水又往下流。
“……”
看他还是没反应,卫思月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药碗就往地上狠狠一摔,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你说话!”
罗平生这次终于有了动静,声音呕哑苦涩:
“你走吧,我累了。”
卫思月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真的要抛弃我了么?”
“平常我给你带话,你不回。我给你送东西,你也不回。前些日子的冰凌草你倒是收了,我还喜不自胜,到现在才知道你一直都有内伤……如果别人不告诉我,罗平生,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罗平生闭着的眼睛又紧了紧,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卫思月的眼泪,更害怕自己压抑不住内心快要发狂的思念,导致前功尽弃。
如今的他哪里还能配得上她呢,他连自己母亲的仇都报不了,何苦再连累了卫思月的名声。
“你还不理我……”卫思月发泄过一通,看他至今没有表态,心里顿时万念俱灰。
她凄凄一笑,心如刀绞,声音也微微发哑,决绝的话在喉咙处堵了好久,终于说了出来:“既然如此,以后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
房门重重砸上,罗平生猛地睁开了双眼。
回头一看,人果然已经被他气走了。
罗平生手背压住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心里满是高估自己的挫败。
……
陆修一路把祁风送到了房门外,看样子还想跟着进去。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祁风手紧紧抓着门,眉心蹙起。
陆修摇了摇头,嘴角含笑,语气却不容拒绝:“让我进去。”
祁风心一突,下意识就反问:“你进来做什么?”
陆修又从空间袋摸出一瓶药膏,脸上的表情理所当然:“当然是给你擦药了。”
擦药……
祁风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我自己可以,就不劳……”
“你可以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陆修打断了:“我看你绷带都染红了,想必背上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又怎么够得着那里?嗯?”
祁风皱着眉,被打断了说话心里有些不喜,语气也带了些恼怒:“我自然有办法,就算是药浴也是可以的,实在不用阁下操心。”
说着,便要合上门。
陆修长腿一伸,牢牢卡住了木门,浓密的眉毛轻轻一挑,对上祁风愕然的目光,一个闪身就进了房间。
“好了,可以关门了。”陆修一边打量房间布局,一边道。
祁风第一次有要被人气笑了的感觉:“我以前竟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非要给人擦药?这是什么道理。
陆修叹了口气,回身看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在耍脾气的不懂事的孩童:“祁风,你的伤是因为我才受的,我不能置身事外。”
说的好,但这和想要给他擦药有什么关系呢?
陆修看出了他的疑惑,又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搬出合理的理由:“背上的伤口你够不到,这个时候,药膏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伤早一日好,我们也好早一日回护风城。”
祁风皱了皱眉,看着祁风眉宇间的笃定神色,终于被他说服了:“好吧。”
终究还是暮光花最重要。
陆修唇角微勾,轻轻朝床上抬了抬下巴:“把衣服脱了,趴在那里吧。”
“……”不知为何,祁风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总感觉心脏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瘙痒。
他压抑住心中的异样,脱了外袍,解开绷带,又飞快地脱了中衣,赶紧趴下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怎么看都有种慌慌张张的味道。
陆修忍不住轻笑:“慢一点,不疼么?”
的确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但祁风面不改色:“还是快点吧。”
陆修又是一声轻笑。
笑什么笑。
祁风听着有些心烦意乱,索性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陆修的手指碰上他的身体。
因为他的伤口实在令人不忍直视,陆修先是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水,轻轻地擦拭一遍后才开始上的药。
刚开始,陆修真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的目光有些凝重,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简单的扫了一遍,居然没有发现一块完全洁白的肌肤。
不是青的就是紫的,伤口斑驳。
“疼么……”陆修没忍住,问了一句废话。
祁风没有回答,闷闷的不说话。
陆修挖出一块半凝固的药膏,药膏玉白泛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指尖带着那块药膏,刚碰上背上的一块肌肤,祁风浑身就是一颤。
很明显的颤抖。
陆修立刻停下了动作,轻声问道:“很疼么?”
祁风摇了摇头。
……太凉了。
“我慢一点。”陆修忍不住柔声细语,注意力放在他的后背,没有留意到祁风骤然爆红的耳朵。
背上的伤口果然还是需要别人的帮助。
涂完没多久,祁风就感受到痛意降低,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许多。
他看不见的是,他整个背部都敷满了药膏,青紫伤痕被完美掩盖,在烛光下盈盈润泽,名副其实的“玉背”。
涂完背,陆修又去涂侧腰,那片不太严重,青白交错,竟看得陆修有些欣慰。
接下来的过程,祁风只觉得煎熬。
他的腰从来没叫别人碰过,颇为敏感,伤口的痛意带着轻柔的痒,简直难以忍受。
祁风暗暗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
明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祁风却觉得度秒如年。
终于,涂完了。
“趴一晚上,别动。”陆修收好药膏,叮嘱了一句。
随即,他的目光放到了某处。
祁风刚松了一口气,最为敏感的腰窝就被措不及防的戳了一下。
祁风浑身一颤,怒而回头,那双清亮的眸子含着怒火,在烛火的映射下格外夺目,仿佛摄人心魄:“你干什么!”
陆修一愣,收回作恶的手指,旋即笑出了声:“抱歉抱歉。”
这表情看着可没一点歉意。
“我就是好奇碰了一下,看着挺可爱的,没有忍住。”陆修解释道,“下次不会了。”
“……”什么可爱。
祁风耳垂鲜红欲滴,直接选择性地跳过了这个词汇,表情有些不满。
可他认错态度良好,也挑不出什么错,更何况,只是被碰了一下腰窝而已,他一个大男人,这算得了什么……
“没事。”祁风又转回头,把脸重新埋回去,声音有些闷闷地道。
他在努力克制心中莫名的悸动。
“那就好。”陆修温声细语,探究的眼神敛了下去,再抬眼,还是那个最规矩不过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