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起来，祁风对他的态度和刚开始相比的确有了明显变化。
可是祁风闭口不提，陆修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
他想提的时候自然会提。
陆修云淡风轻的将今晚之事抛之脑后，夜已深了，再休息一晚便要正式启程回东明山，养好精神最重要。
祁风却彻夜未眠。
他坐在桌前，清冷的月光披了一身。
桌上是周寻给他的小黑匣子，匣子已经打开，里面有颗浑圆的丹药，黑黢黢的，静静躺在那里。
祁风就这样坐着，缓缓阖上眼，浓密的睫毛投下微微颤动的阴影，整个人一动不动到天明。
次日，陆修收拾完毕后下楼，刚要招呼小二，就看到祁风早已坐在角落边了。
“陆公子。”小二眼尖的看见他，小跑过来殷切问候道：“公子昨晚睡得可还香甜？”
“嗯。”陆修看着祁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什么时候下来的？”
“陆小公子半个时辰前便下来了。”
“这么早？”陆修挑眉。
祁风若有所觉，视线投了过来。
陆修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果不其然又看到祁风十分冷淡的垂下了视线。
“怎么没上菜？”
陆修看着祁风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水，桌上除了一个青瓷茶壶别无他物。
“陆小公子吩咐了不许人打扰，我约摸着是在等您哪。”
哪里是在等人。
陆修轻笑一声，拿出灵石：“先上菜。”
“好嘞。”小二喜笑颜开，收了钱忙去吩咐后厨了。
陆修走过去，把呈归放在桌上。
“少主起这么早，怎么不先吃些东西？”
“……”祁风又抿了一口茶。
“听小二说，少主一直在等我，是我迟了。”陆修脸上带着歉意。
“不关你事。”祁风开口，“昨夜难眠，醒得便早了。”
“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习惯？”
祁风看了眼关切的陆修，摇头道：“只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祁风言尽至此，陆修也识趣的没有多问，想着给自己倒杯茶，却尝出满嘴的酸甜。
“我要的是果茶。”祁风道。
陆修低头看一眼茶杯，杯中泡着朱玉果，红色透明的果子上下起伏，散发着清淡甜美的气息。
天色渐渐放亮了。
一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所幸祁风找的位置绝佳，清静又不引人注目。
人多的地方口舌多，是非也多。
陆修夹一口菜细细嚼着，听着耳边嘈杂的吵闹。
清野城紧邻冥山，来往之人修士居多，平凡百姓得修士庇佑，又耳濡目染，比外界更敬重强者之流。
可以说，清野城下，无不修行。
陆修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碎语，抬眼瞥见祁风很认真的解决着餐食。
祁风吃的很快却又不失优雅，一举一动间可以窥见其教养不俗。
他人又生得俊朗，剑眉星目，黑发高冠，两者交相辉映，直教人觉得抬手间有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突然，祁风停下动作，抬眼看向陆修的眼睛。
陆修瞬间惊觉，自己方才居然看别人吃饭入了神。
“抱歉。”陆修难得有些困窘，张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
的确没什么话可说，解释也是多余。
“无碍。”祁风摇摇头，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淡然地喝了一口朱玉果茶，透明的汁液染上红唇，更显唇色晶莹润泽。
陆修移开目光，又听祁风开口道：
“陆公子，我还有一事相求。”
他又看向祁风，只见祁风沉吟两秒，道：“我在冥山遇险之事，东明上下皆早已知晓，只是昨晚夜访九星摘之事，除了你我，别无旁人。”
陆修提出疑惑：“昨夜尹公子也在。”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陆修隐隐有了猜测：“你是想要我对昨晚之事闭口不谈？”
“正是。”
陆修笑了，既对他无益，那他无事宣扬祁风的事做什么。
不过还是顺水推舟的说道：“陆某自然不会多言。”
祁风点点头，忽的勾唇一笑，恍然间冰雪消融。
“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陆修嘴角噙着笑，细长的指尖轻轻抚着茶杯的杯沿，一圈又一圈。
“少主说这些话岂不是见外？”
“是，”祁风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又很快收回视线，“既然陆公子都这么说，以后直接唤我祁风便可。”
“……”陆修顿了顿，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犹豫两秒，道：“祁风？”
祁风点头微笑：“以后少不得要继续麻烦你。”
陆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应该的。”
祁风又笑了笑，感觉还应该说些什么，却实在不善言辞，只好在陆修发觉他的窘境前继续喝茶以作掩饰。
陆修慢条斯理的喝完粥，见祁风只喝茶，唤来小二结账后，还特意包了一大盒朱玉果。
“朱玉果味甜，用来开胃的确不错。”
祁风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大盒，神情怔了一下。
“陆公子对弟弟真是好，这朱玉果可是少有的珍品，比那些个碧玉果蓝玉果好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它又极滋补，有温养灵脉的功效，多喝还会……”
小二在一旁激情解说，引得陆修失笑道：“行了行了。”
祁风什么东西没见过，他也不过是投其所好，顺势拉近两人距离罢了。
离开尚风客栈后，两人在城外寻了一片空地，拿出法器后注入灵力，便开始正式踏上归程了。
没了各种因素的阻挡，法器速度快了许多，加上中途休息，又平安无事，故而不过数日时间便抵达了东明山。
收了法器，祁风站在一边，白衣翻飞，看起来又是那个孤傲不群的少主了。
陆修实在不解祁风到底在想什么，索性就依着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相处间倒意外的融洽。
“陆师兄！”
“少主？”
东明山山门处的弟子纷纷围上来，抱拳行礼：“陆师兄回来了。”
陆修微笑，余光瞥见祁风从一旁走过去，并无几人问津。
“我还要去跟灵尘长老回话，就不打扰各位了，以后再叙。”陆修笑道。
“不敢不敢。”弟子们连忙让开路，看着陆修追上祁风的背影，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
“陆师兄脾气真是好啊。”
“就是就是，实力还这么强大，当真是我辈楷模。”
“可惜了少主，事已至此脾气还是如此高傲……”
“嘘……”一个弟子慌忙举起手指挡住唇：“噤声！”
几人瞧了瞧前面拐角处刚刚消失的衣角，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多嘴，便一哄作鸟兽散。
陆修在祁风身后，丝毫没从他脸上瞧出异样来，好像完全没听到那些议论一样。
经过这些时日的恢复，祁风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再那么苍白，灵力也恢复了。
陆修正打量之际，传音石传来波动，灵尘的声音悠悠传出来。
“掌门已经出关。陆修，带着少主去一趟罢。”
“是。”
一旁的祁风听完，率先向灵清峰走去。
现下他亏损的灵力恢复，御空飞行也能够自如，陆修紧跟其后。
走进灵清大殿，祁宵早已端坐在上，黑发披肩，以手扶额，静静的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回来了。”沉稳低沉的男声响起，在空荡荡的大殿显得格外威严。
陆修并手前伸，恭敬地垂首，“是。弟子不负所托。”
祁风长身玉立，只冷眼瞧着，并不应声。
“事情原委我都已听灵尘讲过，你做的很好。”
“弟子愧不敢当，都是灵尘长老的教导。”
“哦？”祁宵放下扶额的手，坐直了身体，轻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他都教你什么了？”
陆修一顿，答道：“灵尘长老教弟子，既已拜入东明山，自然就要事事以山门利益为先。若想要在修行上有所进益，便要恪尽职守，做好身为东明山大师兄的职责。”
“……”祁宵眯眼打量了一下陆修，道：“为师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搪塞的功夫。”
说了这许多，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体面话罢了。
不过他也无意多加为难。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一直都在闭关养伤，可陆修的所作所为他仍看得一清二楚，根基牢固，性情也无可厚非，的确是颗好苗子。
祁宵内心初步认可了他，面上也不再不假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徒儿不敢。”
“罢了。我那里还有些药材和经法，对修炼大有裨益，明日便送到你的洞府，你潜心研究，有何不解之处直接来问我便是。”
“是。”陆修微不可查看勾了勾唇，又行了一礼，姿态谦卑至极，“多谢师尊。”
祁宵摆摆手，目光悄然移向一旁静立的祁风，看到祁风一脸的漠然，忍不住蹙起了眉。
“你先下去吧。”
“是。”陆修退后几步，转身要走，突然，祁风拽住他的衣摆。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