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海晏茶楼三层雅座少有的满座,雅间也是间间爆满,甚至是京城认识的不同两个圈层的老少爷们、文人雅客,起哄似的拼雅座、拼包间,那人挤人的、人比座还多,都是冲着看昆山宅院里的热闹去的,店主苏河清跑上跑下的,伙计也是跟着他忙前忙后招呼着客人,苏河清是真怕这些人把三楼给踩塌了,紧着喊:
“各位,各位,老少爷们儿~咱们能不能去一楼二楼瞧啊~三楼什么也瞧不见,人家昆山宅院盖的时候早就防着这手儿呢~”
三楼其中一雅间之中,一群文人雅客听见苏老板的喊声后与周围的茶客议论到:
“可不是嘛~这院子的高墙是孝廉公按着建制高度垒盖的,为了遮挡外人视线,院墙后那一片贵妃竹都是长成五年十米多高的,愣从老家苏州的昆山雅苑一根一根运过来的。”
“还真有您这么一说~这里面有讲究,竹子虽挡住视野,但是能让大家从院里的戏台子上听见角儿们的曲词,这叫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有风的时候,除了影影绰绰的能看见点儿台上角儿们的身段,曲词还能伴着点儿沙沙之声,曲调听着更觉空灵,雅的很哪~”
“昆曲又多用丝竹伴奏,不仅对其声、还能意其境也~”
“我觉得这昆山宅院的竹子用得还有一层暗喻!~”
“呦,那您给说说啊~”
“南方竹子品种多了,这为什么单单用贵妃竹啊?!这衬托了孝廉公家里的渊源啊~”
“您这指的是光绪爷的珍妃吧~”大家议论到这里,气氛突然有些凝固,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敏感,片刻,其中一位茶客一拍大腿,嗨了一声:
“嗨~老佛爷都归西了,如今马上就共和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还真别说,孝廉公可也姓他他拉氏,跟珍妃那一支儿是姑表亲的关系,也是镶红旗,当年凭着祖上的军功以及珍妃家的关系,给派驻到苏州昆山捡了份儿肥差,要不是珍妃掺和着光绪爷变法,惹恼了老佛爷,家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受了点儿牵连,凭着孝廉公的才学可就不止是个举人了。”
“以贵妃竹意指珍妃,也就孝廉公-他他木·文苒做得出来,没这胆魄更盖不了这昆山宅院啊。”
大家正议论着,忽听苏河清苏老板又喊着:
“各位老少爷们儿,咱们都往一楼二楼挪挪窝儿呗~,三楼人太多了,真要有个闪失,伤了您各位的贵体,小的我可担不起这沉重儿~各位挪挪步到一楼二楼,我送各位一盘萨其马儿!捧我了各位~”边喊边举手抱拳,伙计们也跟着作揖,但就是没人挪窝。
急的苏老板又喊道:“二楼!顺着墙头竹子空隙能看见点儿院里头,还有一楼,衙门口的老爷们、亲眷们进进出出的看的更清楚~”
这次,有些人听到苏老板的喊话后纷纷下楼,按着苏老板的指引,有的在二楼,有的在一楼,都想从竹子之间的缝隙和门缝里看见点院里的情况。
昆山宅院乱乱哄哄闹了一个白天,哭喊的哭喊、报官的报官、收殓的收殓、围观的围观,直至一更天过半,人们才从海晏茶楼陆续散去,大清施行的夜禁制度是一更天后不允许再上街,因为正好赶上宣统退位、袁世凯的北洋政府还未正式成立,是个临时状态,新老政权交替的时候,无论是内外城巡警厅看街的巡警,还是北洋军巡逻的新兵们也都放松了管理。
二更天刚过,苏河清上了门板,独自走上三楼一扇一扇的关上窗户,这些年,他的海晏茶楼凭借着对面充满坊间传说与神秘感的昆山宅院而生意兴隆,尤其是固定晚上的‘昆雅集士’堂会戏,趁着夜禁前跑到三楼摸黑听昆曲,喝夜茶、品点心的大有人在,也肯花银子,苏河清再跟巡街的搞好关系,只要不上街,巡街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昆雅集士’可不是一般人能进院看和听的,也不是什么角儿都能上‘昆雅集士’的台,能隔着街、蹭着听已经是极大的福分了,苏河清这几年没少吃这夜草,肥啊~也没少给院里大管家的儿子私下里塞好处。
当关到最后一扇窗的时候,苏河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向沙沙作响的贵妃竹林深处忽明忽暗的光源,若有所思,随口自说自话了一句:“以后可就没戏了。。。”说完,脸色阴沉的关上了窗,天上的月色也消失在他的脸上。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昆山宅院莫名起了大火,周围邻居纷纷出来断火道、救火救人,城内巡警消防队、民间的救火组织也都赶来了,街道太窄,人又多,乱乱哄哄的反倒耽误了时间,孝廉公唯一的掌上明珠-他他木·子怡,烧死在了内院闺房,香消玉损。
但日后坊间流言,当晚烧死的尸体不止小姐,还有一具焦炭似的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