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我的脸色太难看，还是我紧张的牙齿打颤的声音被徐雯雯听到了。她侧头看了我一眼，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
“没事哈晚晚，我在呢，他之前健康的活蹦乱跳的时候咱都不怕他，现在他变弱了，咱们就更不怕了哈。”
一边说，一边和缓的顺着我的后背抚摸。
很奇怪，徐雯雯讲的是对的。
刘真诚健康的顶着一身肥肉的时候，我都没有真正的恐惧过，没道理他现在被我一锥子戳傻了，我反倒开始恐惧了。
没这个道理。
人是在一瞬间开悟的。这个瞬间我觉得我就悟了。
然后随即，我腿也不怎么抖了，手也渐渐有了温度。牙齿也不再上下磕碰了。
人的心情，影响她所看见的事物。
这个时候我再重新看了一眼我走过的医院长廊，猛地发现，医院的小护士一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好看的紧。
嗯，之前支配着我的是我的恐惧，现在我的理智终于占领了高地。
徐雯雯虽然安排好了一切，但是刘真诚现在也还是算是个被看押的罪犯嫌疑人。在我和他免谈之前，我还是填了一系列的表格，办了几项手续。
一系列的手续都办好了，还被刘真诚现在的主治医生拉住叮咛了几句。
在来医院之前，我其实是隐约察觉到刘真诚状态不太好的。
听说他脑组织被我那个带着铁锈的锥子一戳，感染了一片，医生在抢救他的时候，切走了不少脑组织。又听说他整个人的状态很虚弱。
但是刘真诚的医生和我讲的内容却远远不止这些。
刘真诚作为一个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原本应该治好了外伤就送去看守所的，可是他手术恢复以后却一直住在这家公立医院里。
原因就在于，他在手术之后，精神和智力出现了问题。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全刑事责任人了。换句话来说，我那一锥子，除了弄掉他一只眼以外也把他给戳傻了。
“他现在情绪极不稳定，有时候会对着人傻笑，有时候会直接暴起打砸周围的人。偶尔癫狂起来还会说一些胡话，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符。总之，我觉得如果你们这次来是为了来询问什么问题的，估计你们会很失望，他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都提供不出来。而且他未来可能永远都是这个状态，保守估计，他可能要在精神疗养院渡过后半生了……”
我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这家公立医院是玄阳二院，是专门治疗脑科和精神科疾病的……
因为之前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了，我再次看见刘真诚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刘真诚的病房在三楼。
和我想象中的那个大胡子不一样，因为是医院的关系，刘真诚的胡子被护士剃的干干净净的，头顶上的纱布还没有拆，原本毛发浓密的大胡子，现在看起来像一颗干净圆润的卤蛋，只不过这颗卤蛋的左眼被一块黑布斜斜的给蒙住。
整个人和之前的圆润肥腻比起来，清瘦了很多，连医院统一发放的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都有几分肥大。
听医生说，是因为他刚被送来那会儿，做手术抢救的时候，长期昏迷，一直用营养液吊着的缘故。
他就那么坐在病床上，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过来，正好照在他的掌心，他低头看着阳光在手指上跳跃，咧着嘴笑，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涎水从嘴角滴落。一旁一个护工样子的阿姨看不过去，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纸抽，从他的嘴角擦过。
“哎呀，你看，怎么又流口水啦？说过多少次啦，低头的时候要记得闭上嘴巴……”
护工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不严厉。刘真诚却还是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胆怯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微笑。
护工阿姨原本有些不耐烦地脸，也就渐渐的恢复了一些。戳了戳他的脸，拿起自己刚刚手上的毛巾，接着去擦旁边的衣柜。
刘真诚就继续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心在阳光下的形状，调过来翻过去的观察，像个一岁半的孩子。
这就是我每天晚上需要面对的恐惧根源。
这就是被我亲手伤到的恶魔。
我站在病房的门口就这么遥遥的看着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我不怕他。
我不需要怕他。
因为探视的时间有限，没有多久我就离开了。拉着徐雯雯的手臂，走出医院大堂，晒到太阳的时候。我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阴冷都没有缓解半分。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明白怎么回事。
像是小动物在面对巨大的危险时，本能的反应。
浑身僵硬，坐立难安。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徐雯雯感受到了我状态上的不对劲，要我站在原地等她，她跑去车库把车子开出来，马上过来接我。
我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住院部中间的太阳地，等着徐雯雯开车回来。
突然一种被人强烈注视的感觉袭来。
像是心有所感一样，我回过身，抬起头望了一眼医院住院部三楼的窗口。
心脏下意识咚咚的强跳了两下。
抬着头，我看见了站在三楼窗口，黑着一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我的刘真诚。
他穿着有些肥大的病号服，站在窗户旁边低头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明显感觉到我脖子上的汗毛在这样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就在我浑身发毛打算慌不择路的再次上楼的时候，刘真诚的表情突然起了变化。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了一个带有一点诡异微笑角度，右手屈起，对着我打了个招呼。
就在我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喇叭声突然从我的身后响起。
“晚晚，看什么呢？咱们该走了~”
我回过头，看见了把车窗摇下来，坐在驾驶座的徐雯雯。
等我再次回过身抬起头向住院部三楼的那个窗口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窗口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只有因为开着窗户被微风吹动，导致不停晃动的窗帘而已。
刚刚我看到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