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个梦。
因为入目所见的带着灰扑扑的白色墙壁,和我小时候住的那间老房子一模一样。抬头望去,电视柜上方贴着的那个红红黄黄的奖状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中间的木头茶几和旁边的棉布带着熊猫图案的旧沙发,都是陪伴着我长大的老友。
窗户大开,窗口上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随着风轻轻摆动,发出声响。这风铃是我七岁那年在超市抽奖的时候抽到的末等奖。
拿回来以后,我妈就一直挂在了窗户旁边,一直到攒够了钱,买了新房子,搬了家以后,它才消失。后来就再也没看见过它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成年人的手掌,我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清醒梦了。
托我那个心理医生季先生的福,我现在时不时的还会陷入这种可以清醒的存在在梦中的场景。只是梦境千变万化,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大胡子刘真诚了。
我歪着头看了一眼老房子里的窗户,阳光晒的正好。再转过脸的时候我妈庄婉秋女士就一脸严肃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暑假作业要提前写?现在你又开天窗了,这要怎么办?大半夜的还要我帮着你补作业吗?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桌子上的那本暑假一日一练,愤恨的拿着手里的铅笔,奋笔疾书的给我在作业本上填答案。
原本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突然就变黑了,屋子里的光芒都来自我头顶上的那盏灯。
我捧着脸,坐在一旁,就这么乖巧的看着她的脸。
这是我记忆中的脸庞,还属于年轻的她,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脸颊圆润,双眼充满精神,皱着眉头的帮我补着作业。
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记得这个场景。
这是我小学四年级的那年的暑假。
我从小就是个拖延症晚期患者,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的寒暑假作业就没有按时完成过,基本上每次都是开学前一天疯狂赶工到凌晨三四点,然后第二天还要早早的溜到学校去,抄同学的作业。
这个时间点我一直都掐的很好,所以虽然每一次都很危险,但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绝处逢生的和翻车擦肩而过。
现在这个场景,就是我罕见的那两次翻车中的一次。
我晚上趴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补作业的光芒被我半夜上厕所的妈妈察觉,抓了个正着。她一边恨其不争的戳了戳我的脑门,一边奋笔疾书的帮着我补作文。
她一向都是这样,嘴硬心软的很。每一次的狠话都撂的特别决绝,每一次先服软的也总是她。
我往前挪了挪,抱住了她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她的棉布上衣里。
“妈妈,我好想你啊……”
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啊……
穆广琛那个老混蛋,又换了好几任的女朋友,跑车飞机都送了,把他的泰阳地产作的快要倒闭了。
你总是担心的那个穆真,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她的自立能力不比我差,而且她一直都有攒钱,现在离开西川在国外也是好事。不然穆广琛不知道会逼她干点什么来还债的。
那个总来咱们家蹭吃蹭住的袁菲菲你记得吧,她带头欺负我,她特别坏。
那个你总是笑着揶揄我的富二代小男友顾明喆你记得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劈腿以后还好意思掉头来找我……
虽然没有怎么告诉你,但是我结婚了。
结婚的对象可有钱可有钱了,非常符合你招女婿的标准。不过特别可惜,他有喜欢的人了,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知道那个人,应该也是个挺好的姑娘。
他人还不错,对我也算大方,你那个病院你知道吧,也是他找人给安排的。
有了这个人以后,我省心了好多。
哦,对了,我还赚了好多的钱,虽然一口气买下你想象中的那个海景房还是差点劲,但是首付我应该是努努力,可以掏的出来了。你也要努努力呀,你不醒过来的话,我攒钱的意义就没有了。
眼泪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我抱着我妈的脖子,哭的一抽一抽的。
没有你以后,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我一夜成熟,面对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以前在你病床边上说的那一堆我过的很好的话全都是骗人的,妈妈,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我想你了……
梦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带着安慰的抚摸着我的头,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在这儿呢,穆平安,我一直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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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醒过来以后,我就把昨天晚上的梦境忘了个七七八八,唯一记得的,就是隐约在梦境中的那股坚定的安全感。
我抱着被子,舒缓的在枕头上蹭了噌,想把这份幻想中的安全感持续下去,也完全不想起床。
“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吧?我记得你今天上午好像是有课的,现在已经八点钟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传来,吓得我一个机灵。
我噌的抱着被子爬了起来,入目就看到了坐在沙发椅上面,抱着杯子一脸悠闲的正在喝咖啡的顾仲南。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顾仲南对着我耸了耸肩,“这是我的房间,我的衣服都在这里,而且我今天早上要出门上班。”理直气壮,让人无法反驳。
我挠了挠头,也觉得他这话好像说的没有什么毛病,但是下一刻,我猛地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上班不上班这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昨天晚上明明就把门反锁了。
我抬起头“我不是问你为什么进来,我是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睡觉前是锁了门的。”
顾仲南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挑了挑眉。
“你问的这是什么傻问题……锁门这件事,在我的印象中应付的都是外面的人。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不,严格的说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你觉得我会没有钥匙吗?这间房子,没有哪一间,是我进不去的。——包括你的那间。”
理直气壮,目光平静,说完还对着我露出了他那排干净漂亮的小白牙。
让人看了,下意识的就想要挠花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