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像天上的云、山间的风,像是九天外的日月星河。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个人是一块化不开的冰、暖不热的石,此时她也许知道如何自处。可那个人明明有过柔情,缠绕心尖,比烈焰滚烫、比清风还要温柔。
他从古树下慢慢起身,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热茶,微垂着眼帘。“坐吧。”
杯盏中的雾气在细风中缓缓消散,像极了世间无常的聚合。她俯身坐下,心底微酸:“不过百年光景,就像换了一个世间,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途使然?”
“凡事皆有定期,万物自有定时。相聚终会分离,千方百计得来的,也终有一天会失去。曾经有勇气拿起,到了该放下的时候,如何又舍不得了呢?”
“我不过是凡尘一只小妖,比不得你们这些端看天地的神,我惜命念情,只愿当个糊涂妖。可是,是你不让我安生过活。你是拥有天地的神,如何容不下我一只妖?你又凭什么,为了你的一点私心,拿走我至爱亲朋的性命?”
“每个人皆有心中所守,即便是神,也会不例外。”
“那么道君守住了吗?”
“他们违逆天命是真,我为心中所愿亦是真。是以取了他们性命,自觉理所应当。今日你为至爱亲朋复仇,取走我的性命,于你也是理所当然。”
“是不是杀了你,他们就能回来了。”
“也许吧,不杀又怎么会知道。可是漓星,你明知生死有命,一切莫可强求,那么你这时又在强求什么?又是什么让你无法接受?”
她迎上那个人的目光,隔着茶壶溢出来的一缕缕雾气,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沉静认真,像极了那个人。
“我不是他,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在你看来,你们的情义如山似海,可在我看来,那样的感情薄如蝉翼,一碰就会碎掉。就如同瑶光的生命一样,只要轻轻一触,便转瞬成烟,又有何眷恋的意义。”
“住口,你根本不配提他!”她骤然起身,“他们的性命,我会找你讨回来!你怎么拿走他们的命,我就怎么拿走你身边人的命,直到你累了、倦了,那就再说。”
“该说的已然道尽,你若执意纠缠不休,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不再对我客气?你是怕了?”
“这世间蒙昧之人总被智者玩弄。”他低眉浅笑,“漓星,你觉得自己是棋子,还是那执棋者?”
“我想左右自己的运,但命却被你们牢牢握在手里。可即便是一场噩梦,也总有该醒来的时候吧。”
她还是输了,从一开始的时候。身体里血液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冷到了骨子里。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行了两步却忽而怔住,垂眼看着被拉住的手腕,回转头。
那个人站在她身后,眉眼冷漠,明明空洞无物,偏又那般温柔。
“漓星,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即便没有他,也不要害怕。”
手腕暖热的触感传到心底,是失落已久的温柔。她突然靠近上渊,将他拥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他,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对不对?”
所有的美好已经美好过了,曾经拥有的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多了,一个人带着回忆也能活下去。她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泪流满面的告诉自己。
“爱一个人好累!瑶光,我不爱你了。”
“这样也很好,不过一场梦,是该醒了。”
命运弄人,这个人到底只是端看世间的太古神祇,不是她的瑶光。
心底是无法抑制的痛苦,湛蓝的秋殇剑在他身后凝聚成形,须臾之间从他的胸前穿过。
殷红的血液沿着素白的长袍缓缓滴落,溅在花瓣上,散开冰冷荒芜的温度。他垂下眼,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上渊,这一剑是我代瑶光所刺,不是漓星,不是世间任何一人,是瑶光。”
“上渊,我会活着,时间荒芜,天地毁灭,也要看着你的愿望破碎。”
“上渊,我以天道立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永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