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骑士的称呼就是那天晚上得来的。
不过还多是嘲讽。
后来蔷薇皇宫的女人提起高欢,嘲讽她有个骑士保护,酸唧唧地将蔷薇骑士的帽子扣到高宇西头上,在传言中,他们的母子关系有违伦常,应该遭到报应。
而高宇西被捕入狱,无缘高考恰恰顺应了这些人的心理——该!这就是报应!
本该是嘲讽的称号到后来传着传着因为高宇西的种种不服输的行为,倒变成了几分尊称。
蔷薇皇宫被警察封了。
调查了好几天,发现存在违法乱纪的集体卖淫活动,后来就再也不存在了。
直到高宇西出狱,四处借钱将以前的那个蔷薇皇宫盘下来,开了夜店。
高欢去世了,在他入狱后的第二年秋。
他在那个雨夜最后一次当着她的面叫她妈妈。
高欢给高宇西留了一封信,他出狱后,是在原来的高欢买下的那间小房子里的玄关发现的。
那份信上用着她工整的字体,那好像是高宇西第一次了解她。
宇西,
妈可能没几天了,这几天总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是轻盈,像是什么病都没有了。我何尝不想这是真的,如果我的病能好的话,就能等到五年后你出狱了。但是你知道,偏偏有回光返照这个说法,妈觉得还是回光返照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笑脸]
我一直心中对你有愧,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给你一个快乐的童年,没有让你享受到应有的生活条件……这些都是我的执念。人在执念太强的时候,或许就会做出冲动性的行为。十年前的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想过采取其他的手段谋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但是,我那会正在跟他怄气,我不信他就这样放着我们母子俩不闻不问,索性破罐子破摔,回到蔷薇皇宫当个陪酒的小姐;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陪酒的报酬是最多的,我能尽快地将你安顿好。
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许。我总是在想他会不会有哪一天知道了我回到了蔷薇皇宫那样不堪的场所,他会出现将我带走。但是十多年来,他并没有出现。我就明白了,爱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东西,很多年前我以为我遇见了,可是实际上并没有,它牵扯到的现实太多了,多到将爱情本身这样虚幻的东西被现实吞噬。所以,人还是得清醒地靠自己,惶惶度日到头来欺骗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这一生好像总是很失败,年轻的时候以为等到了爱自己的人,生了个孩子,觉得此生圆满,后来才发现一场空。如果重头再让我选的话,我不愿意再遇见他,也不愿再生下你。我这一生困在蔷薇皇宫这样囹圄多半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是我的因果。我希望你以后可以遇见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恰好她也真心喜欢你,但无论如何,不管你们怎样爱,都别丢了自己。
人生尽兴。
我却还没活得尽兴呢。
高欢
高宇西拿着那封信泣不成声地跪在玄关跟前,跪了一天一夜。
恍惚之间高欢还在,他抬起头,高欢就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坐着,像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她与蔷薇皇宫的小姐打了架,鼻青脸肿地怔怔地坐着。
他直起酸痛难忍的双腿,走到沙发跟前,高欢又消失不见了。
在监狱里的这四年,他兢兢业业,本是七年的服刑期,由于他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四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高欢不在他身边,所以此刻高欢的离开显得十分不真实。
可又因为他已经在心里接受了高欢离开的事实,内心沉重不堪。
高宇西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环顾着他与高欢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高欢留给他了一笔钱,一共三十万,高欢在遗言上说,这些钱是留给他以后上大学甚至是上大学之后娶媳妇用的。
高宇西将钱取出来,然后借了钱,将原来那个蔷薇皇宫的地方盘下来,开了现在的604夜店。他的夜店里只有调酒师,没有陪酒的工作人员。然后他还开了个宇西工作室。
在高欢的心里,或许高宇西与梁慕凡应该是平等的,梁慕凡达到的成就,享受到的待遇,高宇西本来也应该是能拥有的。
高宇西就想让她不要那么后悔生了他。
或许他也可以是优秀的。
他的腿伤是用来提醒自己要清醒地过活的,受高欢的影响,他恨极了梁霄。他甚至想过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梁霄报仇,问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睡得着吃得下的,高欢在地下长眠,他这个负心汉是怎么在地上安享人生的?
可是后来他打听到,梁霄死了。
他出来的那一年,梁氏集团陷入了危机,资金周转与积累的声誉都被有心者破坏,大家都说梁霄是积郁成疾,睡着睡着就死了。
高宇西倒觉得他死得太简单了。
高欢当初忍着多少个病痛的夜晚难眠,他倒是能睡着逝去。于是对梁霄的恨便又多了一份。
至于梁慕凡,他早就认识。
从前小的时候,高欢与梁霄还恩爱的时候,高欢带着他去过梁霄家里。
梁慕凡应该比他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梁霄好像对他很严格,不写完作业不能吃晚饭。可是小学生的作业能有多少呢,高宇西乖乖地坐在旁边等着他写完作业,看着他从日暮时分写到月上柳梢,终于放下了笔。
他好奇,凑过去瞥了一眼。
上面是他看不懂的数字符号。
梁霄从小对梁慕凡的要求就很高。他的童年是看不完的书与写不完的练习。
超前的要求与强迫性的接受,既让高宇西觉得梁慕凡可怜,又觉得他幸运。
幸运的是他现在会这样能够撑起梁氏集团。
高欢说他的人生也应该同梁慕凡一样。
高宇西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他也不知道谁应该是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