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说。”苏木颔首示意道。
尚毅春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道：“厂长，根据我的观察，咱们厂的某些工人，明明家里不愁吃喝，却开始蠢蠢欲动，打算钻空子，写申请书，想要哪一笔补助金，这种现象必须要扼制。”
说完，似是仍旧觉得不够，又开口说道：“反正我一个快退休的人，也不怕得罪人了，这种现象我就是看不惯，我这个人向来嫉恶如仇！”
“老尚，别激动，哪来的什么恶什么仇啊。”苏木摆摆手，示意其坐下。
然而，尚毅春却是两眼一瞪，怒道：“厂长，我在跟你反映情况，请你严肃对待，虽然花的不是我的钱，可我只要看到了，就不能当成没看见。”
苏木哑然失笑道：“那依你的眼光来看，厂里拨出来的资金，哪些人符合拿到的条件。”
“咱们厂劳模郑春霞。”尚毅春不假思索道：“她家男人出了车祸，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厂里拨出来的钱，应该用到这种救命的大事上。”
苏木缓缓点头道：“郑春霞的事我知道，钱已经让人送过去了，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
尚毅春闻言，脸色缓和许多，依言坐到了椅子上。
苏木拉开抽屉，取出几张纸，放到桌面上，缓声道：“救急不救穷，这个道理我自然清楚，这是刚刚草拟出来的“困难救助金”申请条款，还没来得及贴到公告栏上，你先看看吧。”
尚毅春把桌上的几页纸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一阵后，紧绷的表情瞬间舒展开来，笑道：“还是厂长你考虑的全面，看完这些条款，我觉得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苏木笑了笑，正要说话。
却听尚毅春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并不认为，我反映的情况很多余，老话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我作为服装厂的工人，有权利，也有义务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对。”苏木点点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大恩如大仇的道理，他自然不会不对。
他身为厂长，让工人生活条件更好，自然是责无旁贷。
然而，如果一味地不讲原则去帮助，只会助长人内心的贪婪，从而出现恩将仇报的现象。
就像是后世的一个新闻里，拾荒老人常年资助几个学生，一直到了大学，后来有一次，老人仅仅只是晚了两天打钱过去，却遭到学生家长的指责和辱骂。
这就说明，当别人习惯了你的好，时间一长，就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觉得你欠他的。
这样的傻事，苏木当然不会去做。
“厂长，你刚刚说找我有事？”尚毅春将手里的纸放下，转移话题道。
苏木点点头，说道：“稍晚一些，我会召集厂里所有中层及以上的干部开会，宣布任命你为代理厂长，你什么意见？”
“我当代理厂长？”尚毅春霍然起身，震惊道：“厂长，你该不是打算不干了吧？”
“不是不干，是暂时歇一段时间，由你代替我来主持工作。”苏木说道。
“为啥？”尚毅春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歇一段时间了？”
苏木想了想，也没隐瞒，直接说道：“我媳妇快生孩子了，我得陪她在家。”
“厂长，你！”尚毅春顿时情绪激动，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道：“厂长，你糊涂啊！”
糊涂？
苏木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打算解释什么。
尚毅春余怒未消道：“厂长，你疼媳妇，这谁都知道，也没人能说你什么，可你也不能当甩手掌柜啊，咱厂好几百口子人，都指着你吃饭呢！”
“我承包了四家服装厂，另外三家我平时不去，还不是干的挺好？”苏木拍拍其肩膀道：“老尚，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当个代理厂长绰绰有余。”
“不行！不行！”尚毅春后退两步，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果断拒绝道：“厂长，我自己能吃几碗干饭，还是清楚的，这么大的担子，我可扛不起来。”
苏木心中暗自点头，愈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欣喜若狂的答应下来，而尚毅春却是推三阻四，足以见得他真正是在为服装厂考虑。
这样的人，认真负责，但有时候也会很迂腐。
当然，对付起来也容易，那就是不要用商量的方式，而是直接下命令。
“尚毅春同志！”苏木语气陡然加重道。
“诶！”尚毅春答应一声，身躯下意识挺直一些。
苏木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这个代理厂长，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干好了没奖，干倒了，你就是青阳服装厂的罪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番话，属实是不讲道理。
然而，从效果来看，却是好的出奇。
尚毅春果然没再继续推辞，犹豫半晌，他猛一咬牙道：“厂长，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老尚没别的可说的，我有多少力气，就出多少力气！”
“很好！”苏木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道：“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派人去南柳树村找我。”
……
会议很快召开。
当听到苏木要休假时，中层干部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发表意见，从各个角度，阐述苏木留下来的必要。
“厂长，青阳服装厂离不开您，就像是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是啊，服装厂不能没有您啊！”
“您就是我们的准心，就是秤杆子上面的秤砣，我们不能少了您这个主心骨！”
苏木起身，抬起双手下压。
等到会议室安静下来，才强忍着笑意说道：“都别肉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这开赛诗会呢。”
苏木先是安抚众人情绪，接着简单阐述，服装厂离开自己照样能正常运转，然后力排众议，直接将尚毅春推到人前。
“由尚毅春担任代理厂长，大家没意见吧？”苏木问道。
一众中层面面相觑，似是已经接受，又或者说不得不接受，厂长要暂时离厂的事实，然后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