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更是一片狼藉，不少灾民都围坐在一起，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神望着天，时不时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响声震天。
玄少卿握紧双头，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尽管知道粮食就在府内，却没办法找出来。昨晚他恨不得冲进去直接问他们，如果不说就严刑逼供，但是他知道一旦打草惊蛇只会什么都问不到。所以他只能暂时忍下来，让江玉明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更方便他们查探。
玄少卿穿着一身难民装，尽管衣服破烂却无损他的气质，凌乱的头发反而给他增添了种颓废的气息。再加上他颀长的身躯，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些灾民的视线太过火热，尽管毫无恶意，就算他习惯了被众人注视，这一刻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玄少卿右手握拳挡在嘴边轻咳一声，正想坐下打探消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来了来了，柳二小姐来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无精打采的灾民瞬间激动起来，双眼放光，在玄少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群灾民已经站了起来往他身后跑去。
一下子没适应这个转变，玄少卿愣在原地半天，直到一个灾民经过他身边看不过去了，也不管刚认识人家，直接拉了他跟着人群跑去。
玄少卿跟着人群往前跑，昨晚刚下过雨，路上有不少水坑，等到达目的地他的脚下已经全是泥土。
就在离城门口一里地左右，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灾民，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个碗。玄少卿来的晚只能站在最外围，好在他很高，即使隔着老远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就在人群最前面，有人在施粥。
隔了四五十米的距离，玄少卿一眼便看清施粥的是个年轻女子，大概就是一开始他们喊的柳二小姐吧。
负责施粥的是摬州城首富柳老爷的二女儿，叫柳如烟，从小就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自从洪涝灾害发生后，她每天都会来这里施粥，不然就是馒头。也正是因为有柳如烟的善举，这些灾民才能支撑这么久。
很快每个灾民都领了一碗粥跟一个馒头，然后蹲在一旁吃了起来。
玄少卿没有去领粥，只是站在人群后面，看他们边吃边聊。
“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而且长得又漂亮，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这次洪涝多亏有二小姐，否则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一说到柳家二小姐，众人心中都是无限感激，然而感激过后又开始担忧。
“朝廷不是说会送粮食过来吗，怎么还没到？我们总不能一直靠二小姐吧。”
“洪涝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指望朝廷送粮来吗？朝廷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只顾着自己，哪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一个多月前就听说朝廷在送粮食来了，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说粮食了，连一粒米都没看到。”
“就是啊，该不会朝廷也没粮食了吧？那也该派个人来通知啊，皇上难道什么都不管吗？”
有些事一旦有人开头，便会形成一种跟风，好比如三人成虎，哪怕知道不可能，然而说的人多了，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皇上昏庸国库无粮的消息便在灾民群中传开。
玄少卿站在人群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也将众人的议论听了进去，他握紧拳头，脑子不停的转动，思考着解决办法。
柳如烟将剩下的粥跟馒头让下人盖好盖子，正准备吩咐下人推回去，眼角突然瞥到一抹修长的身影。她抬头望向对方，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他身上破烂的衣裳。
“等等。”柳如烟阻止下人的动作，朝一旁的丫鬟说道，“云儿，哪个碗来。”
叫云儿的丫鬟一怔：“小姐，您要碗干嘛？”
柳如烟用下巴朝玄少卿的方向指了指：“那里还有个人没分到粥。”
云儿一转头便看到玄少卿两手空空的站在远处，不禁皱了皱眉：“这人怎么什么都不带啊，给他施粥就算不错了，竟然连个碗都不知道带。”
虽然嘴里这么抱怨，却还是转身从推车上拿了个碗递给柳如烟，见她打好粥又拿了两个馒头忙要接过：“小姐，还是我送过去吧。”
那里都是灾民，身上都好久没洗过澡，刚刚他们来打粥的时候味道都熏死人。
柳如烟躲过她的手，“不必，我来就好。”说完便端着粥往玄少卿走去。
玄少卿还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先安抚好灾民，只要顾劭辰今天把府邸走一遍，说不定晚上就能找到粮食的藏匿地。只是现在灾民都义愤填膺，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只怕更容易激起民愤。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转头便看到站在五步开外的柳如烟。
近看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很美，不同于秦欢的弱柳扶风，而是有一种温婉柔美的古典美。
见他望向自己，柳如烟心里一惊，这才发现对方有一双深邃迷人的凤眸，修长的身躯即使包裹在破烂的衣服下，也藏不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一时之间，她竟然忘了开口，只是端着粥愣愣的看着他。
玄少卿微微蹙眉，他很讨厌女人的这种视线，这会让他想到沈慈安，有种被苍蝇盯上的感觉，恶心又烦人。
察觉到他的不悦，柳如烟这才回过神来，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一抹红晕，她忙走近两步将粥递给他：“这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玄少卿挑了挑眉，他早上没有用膳便出门，此刻肚子倒真有点饿了，只是鼻间还是恶心难闻的气味，他实在没有勇气把这碗粥喝掉。只是就这么贸然拒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更何况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想到这，他伸手接过碗语气生硬的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还不饿，还是给需要的人吧。”
柳如烟一怔，看着他端着粥走到一个小孩身边，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便见小孩的娘亲眼眶泛红。
她在这里施粥一个月，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粥分的多一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别人。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胸腔被某种感情填满。
她想，这个男子果真与别人不一样。
柳府的下人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柳如烟将手中的馒头放回去，吩咐道：“我们回去吧。”
食物还有剩，并不是她不想让他们吃饱，而是现在是特殊时期，柳家虽是摬州首富，米粮却也是有限的。连续一个月的施粥已经让柳家入不敷出，家里的米粮已经没有多少，若是朝廷还不派送粮食过来，只怕柳家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柳如烟不禁长叹一口气，柳家毕竟不是她当家做主，家里的人也要吃饭。这一个月来已经用了全家半年的粮食，若是再继续施粥，恐怕家里那些人都要反对了。
看到自家小姐唉声叹气，云儿也清楚家里的状况，尤其是那个周姨娘，每次小姐出来施粥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气得她真想用抹布堵住那张嘴。
“小姐，朝廷什么时候才会派粮过来啊？该不会真像他们说的，没有粮食了吧？”
柳如烟秀眉紧蹙：“云儿，那不过是谣传，不可听信。”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一个从都城来的人都没有。”
“之前皇上不是派钦差送粮来了么，只是被可恶的山贼杀害，粮食也被抢了。我们要相信朝廷，相信皇上不会放弃我们，筹备粮食本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这是第二次，我们耐心一点总会等到的。”
云儿不满的撇了撇嘴，看着柳如烟一脸坚信的表情，小声嘀咕：“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啊，说不定皇上真的筹不出粮食，所以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柳如烟并没有听清楚：“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云儿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
玄少卿将粥递给那个小孩子后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随意的跟小孩旁边的人聊了起来，从他们口中多少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正好小孩也喝完了粥，他接过碗正要还回去，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连忙起身追过去。
柳如烟跟云儿已经走到城门口了，听到身后有人喊便停了下来，一转头才发现是玄少卿。
玄少卿走到柳如烟面前，将碗递给她：“姑娘，你的碗。”
看到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云儿就不爽：“怎么，吃完都不知道洗碗的，难不成还要我们小姐帮你洗？”
“……”
面对云儿的呛声，玄少卿第一次被堵的无语了。
柳如烟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云儿，不得无礼。”说着接过碗放到推车上，一脸歉意的看着玄少卿道，“抱歉，小丫鬟不懂事，还望公子别介意。”
“她说的没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语气不卑不亢，一听就知道是有学识的人说的话，一点都不像城里的灾民。而且还面生，虽然她不能说认识所有的灾民，但见过至少有印象，而她对这个人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柳如烟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公子，你可是从外地来的？”
见她问起，玄少卿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打算隐瞒，更何况他还有事情要问她，便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是从都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