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保姆一下子就犹豫了,左祁佑的眼睛忽而就眯了起来。本身他在听到醉酒车祸意外的时候稍微愣了愣,以为真的是一场意外,但是听到保姆犹豫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冰冷下来。这里面还有内情?
佣人见左祁佑突然冷下来的面孔,当即连忙摆手,因为忘了手里的水杯,水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个我不是不说,这个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当时老爷回来时候,太太已经没了,就说是出了车祸,被一个醉酒的人开车撞了,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到底是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啊!
左祁佑一听,那一分的森冷退下去一些。不过父亲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他很想不通。如果母亲只是单纯的出了事故,为什么都没有人跟他说一声?就连回来,父亲都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似乎死去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根本不是陪了父亲几十年的妻子。想到这个,又会让他不忿起来。
这个年,家里不光冷清的很,就连人都没了。没了母亲的家连家的感觉都没了。虽然家里贴了新联,贴了红色的福字,各处也都挂上了红灯笼,但是各处都没有人,整个家里空的吓人,比监狱都可怕。尤其是客厅里,母亲就一个人在那里,一切都太过萧索。母亲没了,这个年还有什么意思?
看都没看佣人,左祁佑扭头就出了客厅。
左振国此时正在书房里,案桌上的书放了一本本的书,他不想去客厅里看左祁佑,也不想接受左祁佑的质问。这件事他无法回答。所以便只能窝在这里看书,企图打发时间。也企图逃过左祁佑的质问。就算知道他迟早都会找过来问,他依旧期盼躲一分钟是一分钟。从前不曾觉得这般为难,只因为左祁臻根本就不会来左家,后来他知道左祁臻有了女人,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家里就开始变得乱了。左祁佑一次次的对着简兮兮出手,自己也明确的表示不喜欢她。但是长久下来,她依旧在祁臻心里,而这一家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门被敲响,左振国拿书的手下意识抖了抖。
他没有出声,左祁佑依旧走了进来。
“我妈的事,爸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左祁佑的面色有些沧桑,他看着坐在案桌前带着眼镜的父亲,心中些微的凉。这些年母亲管着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杂事,现在人没了,作为父亲的他竟然连一句话都说。母亲好歹是他的母亲,是生养了他的人!也是,可能母亲在父亲眼里,卑微的不像话。其实何止母亲,自己不也是卑微的不像话?
“这件事你不要问了,你母亲的事是意外,我也好好的送走了她。”左振国叹了口气,将书反扣在了案桌上,悠悠叹了一口气。
“我母亲出门向来有司机开车,我看着咱们家的司机也在, 我问他他却说不是他开的车,那母亲是跟谁出去了?”刚才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左家的司机,可是那个司机对此事很忌讳,一点都不想说,但是有一点,司机是说的很清楚的,那天的事跟他无关,是母亲自己开车出去的。可是母亲社交不是很广,不会自己出去逛的,但凡是自己开车出去,一定是有事。
左振国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干脆噤声不说话。
他不说话,左祁佑就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看他。看了许久,看的左振国都坐不住了,才猛地一拍桌子,也急了起来“你不信大可以去公安局查!看看你母亲当初的事是不是意外!你这样来质问我,不如自己去查!你不是厉害吗!自己去查啊!”如今这般,他与两个儿子之间已经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
“我会查的!我会查清楚的!如果谁跟这件事有关系,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左振国一嚷,左祁佑的嗓门也大了,瞪着眼直直盯着左振国。
左振国有一种无力感,摆了摆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如果再做什么,只要再进去,你可就出不来了!你以为你父亲我一句话,你就能放出来吗!”他必须要做出取舍啊!这次他用了左祁臻对他的最后一点心软。他已经没有下次了,假若左祁佑再进去,再没可能出来了。他已经无法将他保出来。
“怎么,这次难道是左祁臻好心放我一马?”左祁佑狞笑“我不稀罕!他所有的施舍都是对我的难堪!”
左振国闻言气焰一下子就灭了,眼神里的怒气也一瞬消失干净“去吧去吧,去查吧。”他已经感觉很累了,再也管不动这些乱事了。既然要去查,就去查吧。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钱,等你查完了,带着行李带着钱就走吧。”他这样的性子,不会饶了左祁臻,左祁臻也不会放过左祁佑。与其这样,还是走一个吧,只要走了一个,就不会打起来了。为了两个人好,还是走一个吧。左祁臻掌管整个G城,是不能走的,唯一能走的,也就只有祁佑了。
左祁佑的身子一震,嘴角划过抹冷笑“这就要把我赶出左家了?我妈才刚死,你们就迫不及待把我赶出去。就算有这心思,这是不是也太迫不及待了!”
左振国只觉得悲凉,没有回话。左祁佑就是这样想的,你根本无法扭转他的看法。
左祁佑走了,左振国看了眼竖在书房的立钟,喃喃念了句“依芸啊,都是我错了啊,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报应啊。假若我没有犯那个错,你不会走,祁臻也会爱这个家。到了这个年纪我该是含饴弄孙,而不是孤家寡人。”
依芸,是左祁臻母亲的小名。
左振国记忆依稀回到了几十年前,明媚的春天里,草长莺飞,她将一个草编的花环戴到他头上。那个时候的她漂亮的仿佛世间最灿烂的光,一颦一笑,都足可以牵动他的心绪。那一刻,他仿佛以为可以永恒。他娶到了十里八乡都竖大拇指的她,却到底熬不过时间的无情,激情褪去,他又遇上了毕敏,毕敏比依芸要年轻,要更有活力,也更跳脱,他又被疯狂的吸引。而后无数的疯狂终于在那一日被依芸亲眼看到。依芸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好几次都想跳楼。他很害怕,他感觉依芸疯了,他不想跟一个疯子在一起,则开始更疯狂的跟毕敏再一起,最终,依芸跳了楼。后来,医生尸检时说依芸是先吃了几十片安眠药才又跳的楼。那是他心里一辈子都拔不出的刺,所以就算后来跟毕敏结婚了,他依旧愧对依芸。因为愧疚,他害怕看到祁臻,害怕祁臻怨恨的眼。时间兜兜转转了这些年,他终于还是吃到了自己酿的苦果。
空气里似乎有一声淡淡的笑声,左振国眼睛迷离的望着前方,立钟前,依稀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不到三十的年纪,貌美如花,巧笑倩兮,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纯棉睡衣,用手敲了敲立钟外面罩的玻璃“吃饭了。”
左振国心中一颤,嘴角露出一抹笑“好,依芸,你做好饭了吗?我来,我马上就来!”
等后来佣人发现左振国的时候,左振国已经不省人事,被紧急送往了市医院。
左祁臻接到通知,连夜赶了过去。
没人知道左祁佑去了哪,左祁佑自打出去就没有再回来,自然也没有出现在医院。
急救室的灯彻夜未灭,左祁臻抿着唇,脑子里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这一夜,左振国很可能已经不行了,他的心里泛起些心酸与执拗,不知道是为小时候的执念,还是为了对左振国的怨恨。时间太久了,久的他已经分不清那是因为怨恨还是别的。
他只记得那个一日日羡慕左祁佑有母亲的日子,记得刚被送进部队,一夜夜的失眠。他恨她们害死了母亲,也恨他们夺了他的所有宠爱,恨他们让他独自一人支撑着自己这些年。
兮兮陪在左祁臻身边,拉住了他的手。他的大手虽大,却冰凉。医院里很暖和,是绝不可能会感觉到冷的。更何况从来都是他给她暖手。他的手平时都像个火炉的。此时此刻,兮兮发觉他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这个父亲。有是有的,只是可能太多年的怨恨都让他忘了他还爱这个父亲。这个他的血亲骨肉。
“还好吗?”
“还好。”左祁臻将手里的手抓紧,将她搂入了怀里,吻上她的额头。现在兮兮就是他所有的动力,所有的温暖,虽然时间大多残酷,可是他最终也得到了最想要的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再也不是当年孜然一身,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天亮了,里面的结果也有了。是好是坏,已经昭然若揭。左祁臻心里有着自己都惊觉的紧张。对于那个在心里早已死去的家,这种紧张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