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蔷身形微微一震,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毫不意外正看见离国大皇子站在门口,依然一身戎装,气宇轩昂,只是目光灼热得让沈绾蔷深感不适。
挽了挽落在耳边的碎发,沈绾蔷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玄暮端庄的一笑,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屈膝礼,“见过玄暮殿下。”
玄暮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靠近的走过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沈绾蔷心中对此人并无太深的印象,也谈不上好坏,只是很不喜欢他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下头避了过去,温温柔柔的问:“玄暮殿下可要进来坐一坐?”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希望玄暮答应,因为她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起码在焱国一点儿都不想。
“你我的关系还不至于生疏到需要你声声称呼我‘殿下’的程度。”玄暮的声音低沉平静,眼底略见一丝缓意,“既然你日后就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在乎你早些叫我的名讳。这样,我也方便直接叫你闺名了,茵儿。”
沈绾蔷只是低头盯着地面,心脏一松一紧,在玄暮叫她“茵儿”的时候,便释然了。对的,她现在只是以锦茵公主的身份代表焱国和亲,和沈绾蔷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想着,沈绾蔷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文雅的点头回应,“妾遵命,玄暮。”
“若不是今日偶然,我还不知道茵儿已经在宫里了,竟也没有人知会我。”玄暮淡淡的说着,又作势往禧岳殿里走。
无论是什么理由,沈绾蔷都不能阻止,只能认命的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起走到宫里。
小梧和小桐正在准备侍奉沈绾蔷用膳,却万万没想到玄暮会出现,一时间原地愣住,很有些失礼的站在原地。
作为禧岳殿暂时的也是唯一的主人,沈绾蔷面上不由得讪讪,端着声音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向殿下请安?”
两个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双双走上前屈膝行礼,惴惴的声音宛如纯良的小白兔。
沈绾蔷懒得去想这两个私底下已经确定会给自己陪嫁的少女心中揣了什么心思,所以也不在乎她们对玄暮的态度是否有问题,只是歉意的看着玄暮,“让你见笑了。”
离国皇室出身的玄暮,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也有一股压人的气势,只是闻言后却略收敛起气势对沈绾蔷颇为温和的一笑,“不要紧,茵儿还未用膳?”
“确实如此,妾正打算用午膳。”沈绾蔷自觉没有和他对视的勇气,索性干脆做害羞状低头。
含着莫名笑意的目光自沈绾蔷的身上一直漫延到尚未被允许起身的两个宫女身上,玄暮的眼底有些意味轻轻闪过,然后又佯作无意的对沈绾蔷说:“不知道茵儿介不介意留我一起用膳?”他的声音听起来这般自然熟稔,仿佛和沈绾蔷已经是相知多年的夫妻。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沈绾蔷则自知自己只能有一种回答,于是毫不失态的含笑点头,“妾自然不介意,只怕你用不惯妾这里淡素的吃食。”
余光瞥了一眼小梧和小桐,玄暮忽然正色的问:“怎么这样说?莫不是茵儿在这里一直受到亏待了?”他的语气这样严肃,仿佛只要沈绾蔷回答一个“是”,他就要离开替她讨回公道。
沈绾蔷心中已经隐隐明白玄暮是在拿她作秀给旁人看,心中微微冷笑,却又配合的劝解:“你多心了,只是我一贯喜爱素食,今日却不知道你会过来,因此没有别的准备。”
“这样就好。”微微吁了一口气,玄暮看着沈绾蔷的目光温柔而多情,“既然茵儿喜欢,我自然愿意陪你一起尝一尝。”
懒得去想玄暮这一番做作背后的真实目的,沈绾蔷只是含蓄的微笑,侧颜吩咐屈膝得辛苦的小梧,“还没有听见吗?殿下要在这里用午膳,快去准备。”
终于得以起身的小梧应了一声,然后似有无数幽情的看了玄暮一眼,匆匆而去。
“怎么还在这里,没看见你们娘娘站久了吗?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扶。”仿佛为了配合沈绾蔷,玄暮旋即也对小桐如此说。
起身的小桐委屈的应着,似有不甘的走过来扶住沈绾蔷。
冷眼看着这一幕,玄暮继而对沈绾蔷道:“茵儿心太软了些,才会让手下的人这样不知深浅。”
毕竟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皇后指派的,沈绾蔷也不会回答这句话,只好含混的笑了笑了事。
玄暮在禧岳殿逗留了许久,和沈绾蔷一起用过午膳之后,又像是突发奇想要为沈绾蔷作画。明知道玄暮是故意这样做,沈绾蔷还是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午后天气晴好,玄暮便画了沈绾蔷站在殿外廊下的样子。他画得仔细而慎重,很久才完成,每每望着沈绾蔷时眼中流露出的柔情蜜意让旁人羡慕不已。
直到临近傍晚,一副画才完成。沈绾蔷悄悄地活动了一下已经僵冷的手脚,对玄暮很端庄的行了一个屈膝礼,“妾谢殿下恩典作画。”
“茵儿入画果然是极好的。”玄暮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意,然后把已经晾干的画细细的收卷起来双手赠与沈绾蔷。
纵然是无心,沈绾蔷还是把画接过来,对玄暮露出了一个得宜的微笑。
如此,玄暮的第一次禧岳殿之行才算结束,恋恋不舍的离开,甚至回头看了数次。
站在门口直到望不见玄暮的背影,沈绾蔷才捧着画卷满身倦意的回到殿里,随手把画卷放在了桌子上。
正过来服侍着沈绾蔷脱掉披风的小梧看见这一幕,仿佛无意的问:“娘娘不喜欢殿下送的画吗,这幅画可是殿下亲手所画呢。”
“胡说!”沈绾蔷冷冷的睨了小梧一眼,“你什么时候也会私下揣度本宫的意思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殿下送的画?你这不是挑唆本宫和殿下的关系吗?”
小梧侍奉了沈绾蔷这几日,鲜少见到她发怒的样子,立刻跪下来委屈道:“娘娘息怒,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只是看见娘娘把殿下送的画那么随意的丢下,才以为……”
“你以为什么,本宫不管。”沈绾蔷气不顺的打断她的话,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旁边默不做声的小桐,“既然你们是要一直跟着本宫的,那就得安分守己,本宫不需要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儿在身边添乱添堵!”
这句话说得算是极重,小梧和小桐也不敢反驳,双双跪下来委屈的应下。
经过今日种种,沈绾蔷可算是多半了解了这两个人真实的想法,也不想和她们多说,只是摆了摆手,把披风甩到一边,自己捧起画卷径自回了卧室。
“没有本宫的吩咐,你们谁都不许进来。”沈绾蔷走进卧室,见小梧两人也要跟着进来侍奉,忙不迭发话道,然后挥手放下了重重幔帐。
站在原地平静的目视着眼前幔帐迤逦落下,沈绾蔷终于把画卷丢到地上,不含任何情绪的瞥了一眼,然后倦怠的倒在睡榻上。
理智明明已经认命,心却依然不安的跳动着……沈绾蔷轻抚自己的心口,眼底闪过一丝幽凉。她的心中,除了炽罹外容不下任何人,玄暮再优秀深情也与她无关,更何况他还只是用自己在外人面前作秀。回想昔日与炽罹的种种,沈绾蔷又寥落的弯起唇,眉眼间尽是寂寥。
与此同时,玄暮在禧岳殿逗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事情也已经准确无误的传到了皇后耳中,现在整个皇宫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皇后端坐在雕刻着凤凰图腾的銮座上,怀里还抱着平日最是宠爱的猫。静静听完底下人的回报,长长的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猫咪身上雪白的毛发,声音亦是慵懒随意,完全不同于众所周知的严苛端庄,“本宫一直以为凭她那副样子引起不了玄暮的注意,想不到她还有些本事,这么快又迷倒了玄暮,之前倒是本宫小看了她。”
现在还能待在周围而没有被遣退的都是皇后身边的心腹,所以也都知道皇后此时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所以一个个都聪明的保持着沉默。
又坐了一会儿,皇后脸上露出渐渐扩大的笑意,“这样也好,若是她真有本事让他们再起兵戈,倒是省却了本宫好多工夫。”
见皇后的算计告一段落,身边的大宫女才略略俯身开口,“娘娘,御膳房回报雪蛤已经炖好了,奴婢现在去给娘娘呈上来可好?”能在皇后身边长时间当值,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必不可少的。
“去吧,你每次都知道本宫什么时候想用些什么补品。”皇后嗔说道,神色间略见宠爱。
大宫女嘻嘻一笑,姗姗退下,却在完全走出皇后的视线后皱了皱眉,仿佛若有所思。不过这个表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乎立刻就消失不见,继续向御膳房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