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说他一定会把你带回来,果然你就回来了。”虽然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阿司见了沈绾蔷却依然笑得欢喜,神色间满是率真的孩子气。
沈绾蔷望着他认不出露出微笑,手掌伸出来轻轻拂过他的肩膀,“想不到只是这么一点儿时间不见,你也长高了这么多。”
阿司被夸奖得颇有些腼腆,低下头讪讪的笑了笑之后又转移话题,一脸关切道:“阿姐,你看过阿哥的伤势没有?这一次阿哥伤的很重。”
放在阿司肩膀上的手顿了顿,沈绾蔷下意识回头看向已经先行进了绾蔷院的炽罹,不无担心的皱着眉道:“你随我一起进去吧,也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我也看一看阿哥。”阿司应声点头,一起跟随着沈绾蔷走进屋里。
许是因为久无人住的缘故,屋里显得十分清冷,炽罹正坐在沈绾蔷平日常坐的椅子上,上衣已经被脱了下来,任由郎中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刚刚一走进屋里就看见了炽罹上身无数狰狞的伤口,沈绾蔷顿时愣住,站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炽罹这一次受的伤比上一次二人围猎坠崖的一次更加严重。
沈绾蔷想不到炽罹刚才是如何忍着这么重的伤与玄暮交涉的,只是抿着唇慢慢的走过去,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郎中给每一道伤口上药,然后进行重新的包扎。
“这里没有生火盆,你自己找件衣服穿上,一会儿我还有话和你说。”炽罹听见声音,转过头淡淡的看了沈绾蔷一眼,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随着炽罹的话,沈绾蔷也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穿着,是和焱国装束略有不同的华服,听闻离国是一个气候温暖的国家,因此衣裳的质地和厚度自然不足。又回望了一眼炽罹淡淡的眉眼,沈绾蔷默默的退到内室。
郎中很快处理好了炽罹身上的伤势,炽罹一边让他退下,一边佯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不敢说话的阿司。
阿司跟在炽罹身边的时间极长,所以对他的情绪变化还是很了解的,察觉到他现在心绪不佳,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惴惴的站在旁边不语。
“和你阿姐叙完旧了?”炽罹收回目光,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阿司想不通炽罹到底想说什么,只是讪讪的应了一声算做回答。
“既然如此,”炽罹略转过身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你就先回去休息,我和她还有些话说。”
原来是要下逐客令,阿司的心里一松一紧,虽然有些担心沈绾蔷,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绾蔷院里只剩下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衣衫不整的炽罹和在内室还没有走出来的沈绾蔷。又稍过了一会儿,沈绾蔷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且聪明的换掉了全身的离国衣饰,依然穿着自己以前在绾蔷院居住时候穿的衣裳。
炽罹眼中隐隐的闪过一丝满意,但依然面无表情的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绾蔷心中早就没有了昔日初见炽罹时候的排斥和恐惧,闻言默默的走过去,也不用炽罹开口,自己便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头枕在炽罹腿上,温驯得像一支小白兔。
望着这样的沈绾蔷,炽罹心中最后一丝火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环住沈绾蔷的肩膀,把她带到怀中。
依偎在炽罹怀里,沈绾蔷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隐隐听见他的声音。
“我已经听何泽说过了,”炽罹缓慢的说,沈绾蔷理应听惯了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有股沧桑的味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别作践自己的身子了。”说到这儿,炽罹顿了顿后又继续说,“你且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一切有我。”
听着炽罹说的种种,沈绾蔷又会想起之前各种被欺辱的情景,却奇异的没有落泪,反而满心的宁静平安,于是又往炽罹身上靠了靠,“我听你的,孩子会有,只是……不会是那个了。”说到最后,心中总是难过的,那比较是她第一次的骨血,却在得到的同时失去。
炽罹没有回答,反而慢慢的托起沈绾蔷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睛,“绾蔷,你信我,我必然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我自然信你。”沈绾蔷弯起唇清凉的笑,“如今,我也只能求一个公道,只是那孩子是……”
没有再让沈绾蔷说下去,炽罹轻轻的吻在她的眼睑上,声音仿佛拥有魔力,“好了,一切都过去的,我们会拥有一切。我有的一切,以后也都是你的。”
沈绾蔷并不知道炽罹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但她相信两个人的情谊,这已经足够成为她心里的支撑和勇气了。一个人一旦不害怕活下去,就不会再害怕任何。
静了一会儿,沈绾蔷又想起挽绘,犹自不忍的说:“炽罹,有没有法子帮一帮挽绘?”
重伤后又进行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让何泽有些疲惫,闭了闭眼睛才睁开,哑声回答:“你不必再想挽绘,她去离国势在必行,那是她自己要求的。或许她刚到的时候会吃一点儿苦头,不过日后必成大器。挽绘,或许日后还会是我们要仰仗的人儿。”
既然炽罹已经这样说,沈绾蔷也不再说什么,挽绘既然自己选择了未来,那么旁人自无无法干涉的,她也一样,走好自己的人生才是该做的。
“绾蔷,我明日会进宫去。你要记得,锦茵公主已经和亲去了离国,你从今日开始就不再是她。”炽罹仿佛忽然想起来,又对沈绾蔷吩咐道。
沈绾蔷此时仿佛只是一个小女儿,炽罹说的话全都一一应下来,乖巧的样子十分稀奇。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是无论是炽罹还是沈绾蔷都知道,沈绾蔷回到太子府的事情必然已经传遍了全府,该知道的人也都已经知道了。日后要如何打算,必须先行想好。
“稍后时候,我会派人把院子围起来,不许人出去也不许人进来,只等我明日从宫里回来,你先委屈一些。”炽罹看来已经做好了打算,徐徐的对沈绾蔷说。
沈绾蔷依然是静静的听,然后温顺的点头答应。
正如炽罹和沈绾蔷刚才料想的那样,沈绾蔷重新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子府。
“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张侧妃重重的放下茶杯,华服丽饰依然掩盖不了她此时此刻流露出的愤怒。皱着眉恼怒的想了一会儿,张侧妃直接对水碧吩咐:“你去给我把那个院子盯紧了,一旦太子殿下不在那里,立刻把人给我绑来,这一次我一定要以绝后患。”
水碧聆听着张侧妃的命令,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只是应声答“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决定了对策,张侧妃又不耐烦的把身边所有侍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连水碧也没有留下。
末了,张侧妃端起刚刚抛下的茶杯细细的看着,端丽的眉眼间是掩盖不去的寥落,“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在城外把她留了下来……对她那么的好。”
人生如戏,谁不悲哀,谁无坎坷,能做的唯有承受罢了。
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张侧妃的一滴泪落在杯底。
雪白细瓷的茶杯,面上精细的描绘着嫣红的梅花,倔强飘逸的风姿颇具梅花魂骨。于庶妃把戴在自己手上的碧玉血纹护甲摘下来,端起这套血梅茶杯洗洗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又重新戴上护甲,方才含笑道:“果真是一套不寻常的好东西,难为张侧妃能想到这么好的东西送我。”
站在下首的正是含芝和红豆,两个人默默的侍奉着于庶妃,并没有说话。
于庶妃也不怪罪,自己亲手小心的把茶具收到,却看见叶枝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于是微微挑眉,柔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枝站住,神色古怪为难的看了看红豆和叶枝,两人立刻识情识趣的退了下去。她们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自身是不可能再成为于庶妃的心腹的,不过两个人也都这样的念头。
目视她们走出去,叶枝才走到于庶妃身边,俯下身严肃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
于庶妃的脸色风云变化,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似笑非笑上面,只是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护甲,极淡的说:“这也是好事情,你一会儿就让那两个丫头收拾收拾回去吧,她那里想必也念着呢。”
叶枝神色间却有些愤愤,“她凭什么想送便送,想索取又索取?那两个也是不识好歹的,娘娘你对她们不薄,却从来没得过她们的真心,这把我们都当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尖利了。”于庶妃摇一摇头,并不在意的说,“你细想一想,若今日的事情换做是你,又该如何?”
不意于庶妃会这样问,叶枝噎了一下,虽然还有些不乐意,却不再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