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蔷看着在自己面前拜倒的于庶妃,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从她来到太子府认识于庶妃开始,她就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帮着她,现下更是为了帮她不惜自折身份。虽然明知道于庶妃这样做只是为了炽罹,沈绾蔷却不能因此而坦然受之。
因为于庶妃这样的举动,其余在座的人即使心中再不甘愿也只能一一起身对沈绾蔷拜倒称臣,当然只除了张侧妃一人。
沈绾蔷和张侧妃这两个目前太子府里最尊贵的女子就这样隔着众女眷遥遥相望。一个风轻云淡,一个暗藏锋芒,一切风起云涌都藏在了底下。
“起来吧,都是姊妹何必如此多礼。”对张侧妃对视了一会儿,沈绾蔷率先收回目光淡淡的对其他对自己行礼的女子道,心中不是不快意的。虽然明知道这其中几乎没有人是真心臣服于自己,但是却不得不这样做,沈绾蔷却并不在意。因为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炽罹亲自入宫为自己求来的,只这一件事情就足够其他人不甘了。
静待众女起身,沈绾蔷自己也扶着红豆和含芝婷婷袅袅的走到张侧妃面前,含笑看着她。
张侧妃心中即使怨怒十分,却不得发作,因为她眼前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当日可以任由她捏圆揉扁的薛夫人,就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沈侧妃。从太子一方来说,她的身份甚至比自己更高贵。这一点认知虽然让张侧妃心中呕血,却也让她不得不起身。
沈绾蔷等的就是张侧妃起身,这才慢悠悠的行了一个平礼,“张侧妃。”
张侧妃强忍着怒回了一个平礼,声音古怪道:“沈侧妃能来真是给了我天大的脸面,快请坐吧,咱们姐妹也好亲近亲近,好久不能看见沈侧妃真让我很挂心呢。没有想到我们姐妹竟然还能再见面,真是天意使然。”
听得出张侧妃话里暗藏的锋芒,沈绾蔷淡笑请拨,“张侧妃说得极是,这都是天意呢。”说着,就漫不经心的在张侧妃旁边坐下来,很是自得的喝着旁边小几上摆放的茶水。
张侧妃即使再有城府,此时也几乎扭曲了面容,但只能继续忍气坐下来,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咦?今个儿不是张侧妃请咱们过来一聚的吗?怎么都不说话了?”沈绾蔷悠然自得的喝了半杯茶之后才仿佛忽然发现一样一脸惊奇的看着众人。
闻言,已经被气到极致的张侧妃反而慢慢冷静下来,端着一脸假笑道:“沈侧妃说得极是,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虽然今日是我做东,但是大家自然也不需拘泥,随意就是。”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这样的场合和这样的气氛又有谁能坦然自处呢?所以张侧妃说完这句话之后照例还是很冷场,也算是极大的扫了她的脸面。
冷眼旁观的沈绾蔷见状,借着端起茶杯的机会隐去了脸边的冷笑,也懒得用心再去算计什么,只等在座有人绷不住向自己发难。
第一个开口说话,依然是太子府里最无城府却是沈绾蔷第二觉得喜欢的人——纪庶妃。她今日穿着极艳极美的牡丹色刺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连襟长裙,裙摆宛如凤尾般迤逦在地上,这样的穿着与她本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纪庶妃盯着沈绾蔷看了一会儿,见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终于绷不住皱了皱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不是下旨让你和亲离国了?你怎么会是沈氏?”
听到纪庶妃的声音,沈绾蔷转过盈盈目光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反问:“在回答纪庶妃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一问纪庶妃对太子姬妾和亲离国一事的看法。”
不知道沈绾蔷为何忽然这样问自己,纪庶妃微微张大眼睛愕然的看着她,然后循着本能回答:“我……再如何薛夫人既然已经是殿下府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许他人。”
“纪庶妃!”听得纪庶妃的话,张侧妃终于忍不住皱着眉打断她,暗藏着警告的说,“身为臣妾,怎么能质疑皇后娘娘的懿旨?”
她的发言正中沈绾蔷下怀,先对纪庶妃笑了笑,然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张侧妃,还佯作无意的比了比手腕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贵妃镯,“张侧妃这样说却错了,若是真正如此,我又如何能站在这里。”
张侧妃顿时被挤兑得语塞,虽然明知道沈绾蔷之所以能回来全赖炽罹临时出现并且亲自入宫为她求了高位,她自己却说不出这样的真相,这是身为一个女子的自尊心和嫉妒心。
“焱国难道不需要维护国体吗?”沈绾蔷压了张侧妃一头也不再乘胜追击,只半垂了眼睑仿佛无意的低语,末了又抬头看着张侧妃,“你说我说的是吧?”
张侧妃冰冷的看着沈绾蔷,对眼下自己骑虎难下的局面深感怨怒,然而公然撕破脸皮却又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正踟蹰间,又一个声音越众而出。
“沈侧妃虽然是侧妃,不过无论资历还是出身总还是该以张侧妃娘娘为尊吧,怎么能这样不逊的和张侧妃娘娘说话呢?”
听见这个声音,沈绾蔷微不可见的眯了眯眼睛,含笑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贾夫人。这位贾夫人年纪比沈绾蔷还要小一岁,去年才入府,不过出身却是好过在座大多数人的。此时正睁着一双不逊的杏仁眼挑衅似的望着沈绾蔷,显然是不满她能攀侧妃之位,自己却只是一个夫人,还是不受宠的夫人。
沈绾蔷脸上的笑意并无半点儿勉强,只是又转过脸看着张侧妃,温柔的问:“张侧妃如何说,莫不是原来大家都是和贾夫人一样的想法?”
张侧妃原本还因为贾夫人的插话松了一口气,却想不到沈绾蔷这么快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面前,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避答沈绾蔷的问题。纠结再三,张侧妃终于耻辱的迎着沈绾蔷的目光回答:“贾夫人错了,我和沈侧妃同为侧妃,哪里有什么尊卑之分,何况我们自家姊妹也不该这样分了间隙。”
贾夫人空有出身却毫无城府,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张侧妃,心道我明明是帮了你,你却站在沈绾蔷一边,不由得有些愤愤的甩了甩帕子,避开目光不看她。
张侧妃心中只得暗暗叫苦,想不到自己刚刚苦心营造得好了一些的局势竟然又开始一点点儿被沈绾蔷瓦解蚕食,这实在让她愤然,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座众人心思各异,只是场面没有刚才那么尴尬,只是各自和相熟的人浅谈几句,免得再冷场下去彻底拂了张侧妃这个东道主的脸面。
自书房走出来,炽罹面上毫无表情,只是冷淡的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一众宫女内监,不难想象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皇后的眼线。最后,炽罹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径自离开。
一路走到宫门外,炽罹却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门外一脸焦虑的阿司。相处数年,他知道阿司这个孩子一贯别捏,最不喜欢出现在皇宫附近,这一次却到了这里,必然是遇见了紧急的事情。
紧急的事情……炽罹当即想到了沈绾蔷,心底微微有了一丝起伏,然后匆匆走上去。
“阿哥!”阿司终于看见炽罹走过来,立刻喊了他一声,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的侍卫,还是忍住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和炽罹并肩走出数步之后才忧心如焚的说,“阿哥,你今天刚刚离开太子府不久,张侧妃就给府里众多女眷发了请柬,邀请她们去春园,阿姐也被人通知了,必须要去的。”
炽罹这一次并没有想到一向最善于隐藏自己也乐得扮作贤惠的张侧妃会这么急着向沈绾蔷发难,当下脸色沉凝,应了一声便和阿司一起策马奔回太子府。
当然,这里发生的一切沈绾蔷都毫无知觉,只是依然端丽的坐在暖阁里时而与众女谈笑风生,沉着应对着不时射向自己的冷言毒语。
一盏茶时候刚过,众人谈兴正浓,却一起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太子殿下到!”
和其他人一样,沈绾蔷第一反应也是意外,然而意外之后,心里却难以抑制的渗出了些许甜蜜和温柔,炽罹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还不知道,但是大抵是和她有干系的。
没有给任何人格外表现的机会,几乎外面的通报才落,众人还没有来记得起身,炽罹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笔直的落在沈绾蔷一人身上,其余人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些没有生命的摆设布置。
迎接到炽罹的目光,沈绾蔷毫不扭捏的站起身,正准备开口。
炽罹已经走到沈绾蔷面前,直接握了她的手把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道:“走吧。”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沈绾蔷自己。然后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难得一见的太子殿下来而又去,只是带走了沈绾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