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吴冰人方才的确是来过。
可却不是为我说媒的,而是将先前我家送去的媒人钱退了回来。
“谢姑娘,招赘纳婿本就不易,登门说亲我都是豁着一张老脸,可如今,你这桩媒我怕是保不了了,再去问询,只怕是要让人打出门去的。”
“听我一句劝,莫在京城寻了,等避过了这阵风头,往周遭看看也未尝不可。”
他话说得委婉,可言下之意却再明白不过了。
愿意做上门女婿的人本来就少,如今我与沈青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做了我家的赘婿,无异于开罪了沈国公府与许太傅家,倒不如在外地找个不知道我底细的。
这些话,被不知何时到来的盛知寒全听了去。
索性我现如今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不得不承认,
此刻他这话,倒是真叫我有些头大。
我爹若是晓得我骗他,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住。
可要想圆这个谎,我又从哪里能寻来这么一个家世相貌都看得过去的男人呢。
我皱着眉,思来想去得不到一个答案,直到目光落在盛知寒身上。
电光火石间,我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殿下身边肯定有不少青年才俊吧,能否为我穿针引线介绍一位呢?”
“就当我求殿下帮帮忙,往后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我讪笑着,“小女子不是那等挑剔之人,侍卫也好,幕僚也罢,只要不缺胳膊断腿,能开得了口说话的就成。”
盛知寒愕然。
随即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我担心他不同意,还欲再说几句,便听到他咬牙切齿道:“谢!清!竹!”
“啊?”
我吓了一跳,就算不愿意,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沈青川不娶你是他眼瞎,你何必这般糟蹋自己。”
我怔愣片刻。
旁人都说国公府门第高,是我痴心妄想。
却从未有人去深究,明明是沈青川撩拨在前,负心在后。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骂名和脏水却全都朝我而来。
盛知寒是除了我爹之外,第一个向着我说话的人。
果然看人不能太表面啊。
沈青川再风光霁月,骨子里却也不过是个懦夫,反倒是这位淮王殿下,瞧着浪荡不羁嘴巴又毒,其实还挺讲理的。
“你想什么呢?”
许是见我不吭声,盛知寒再次开口,试图劝阻我,“婚姻绝非儿戏,你切勿冲动。”
他这话,啥意思?
忙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方才对话,我才恍然大悟。
闹误会了!
我赶忙解释:“殿下,我的意思是,想请您找个人帮我应付应付我爹,等他身体好了,再找个由头说婚事黄了就成。我知道退婚会有损对方名声,我愿意出钱请他帮我做这场戏,价钱都好商量。”
盛知寒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这还差不多。”
“您这是……答应了?”我心中一喜。
他一本正经道:“本王会替你留意的。”
说是留意,可一连半个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不过我也没顾上问,万寿节迫在眉睫,我爹病倒了,采办之事尽数压在了我身上。
这等要紧差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尽心尽力,只是大抵京中流言颇盛,去内府司送货时,总会遇到几个说酸话的。
寻常也就罢了,这次看门的守卫竟然不肯让货进门,还阴阳怪气道:“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经手这些御用之物?我若是你,早找一条白绫吊死了,也好过这样丢人现眼。”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起先我还赔着笑脸,可对方的话语越来越不中听,甚至说到了我爹头上。
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叽叽歪歪,我谢家乃是圣旨钦封的皇商,论品级论身份,不让你行礼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你如此辱我,莫非是在说圣上识人不清?”
一顶大帽子扣上去,那守卫顿时变了脸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柔顺之人,只不过以前为着沈青川,才收敛起脾性,如今又不入那高门大院了,才不想再委屈自己。
我还想再骂几句,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胳膊。
一扭头,又是盛知寒。
我正在气头上,径直道:“王爷不会也想教训我吧?”
别看我和盛知寒虽然相识不久,但他没有达官显贵的毛病,性格率直有话直说,倒是有几分投缘,以至于我总会忘记两人的身份之别。
好在盛知寒并未计较我的言语间的僭越,而是走到车前掀起上边的油布。
本以为他是要查看货物的品相,谁料想却听到盛知寒说,“本王收到消息,说是你的香菱纱少了一匹。”
“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我的笑已经僵在了脸上。
车上的货不多,拢共十匹。可压在最下面的那批,映着日光,看得出颜色与亮度与其他几匹布料有着细微的差别。。
香菱纱,从十万只蚕吐出来的丝中精挑细选出才能织出一匹,价值堪比黄金。
将其作为万寿节献礼,还是我特意提出的。
只为将这桩差事办得漂亮,为我谢家争一口气。
我请了江南最好的织女,日夜不停才做出了十匹。
而现如今丢了一匹,被用来替代的,是民间所谓的平替。
不懂行的外人或许能被糊弄过去,可宫中的贵人见惯了好东西,怎么可能瞧不出。
如今采办单子已经呈到了御前,想要更改绝无可能,若交不出十匹香菱纱,等着谢家的就是滔天大祸。
都怪我太急功近利了,没想过出了岔子该怎么办。
我后悔不迭,可盛知寒却好像浑不在意,老神在在地笑道:“小竹子,你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我苦笑一声,“只是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追究哪里出了差错,而是先想办法将丢了的这匹布料补齐。”
盛知寒点头,目露欣赏,“小竹子,你知道本王最看重你哪一点吗?就是遇到事情不推责不逃避,而是想方设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话是这么说,可补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且不说织女已经回乡,就算是人在,也有现成的丝线,定然是来不及了。
我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偏偏这时候沈青川还来触我霉头。
8
“清竹,我都听说了,你别怕……”
我一惊,抓着他的胳膊就问,“你听说什么了?”
香菱纱丢了这事儿,除了我和盛知寒,根本没其他人知道。
难不成走漏了风声?
“你我的事……外头已经传遍了。”
原来是这个啊,我松了一口气。
沈青川并未发觉,劝我流言可畏,“清竹,倒不如依了我娘的意思,明月同你关系好,也定然不会争风吃醋的。”
自从忙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两个人了。
突然听到沈青川的话,差点儿把我给恶心坏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一把将他甩开,上下打量几眼,直到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才冷笑着开口。
“当初是你说心悦于我,我应了。后来是你说此生不复相见,我也应了。相识一场,我自认为是个体面人,也从未纠缠于你,可你呢?”
“沈青川,你不是如玉君子吗,何时也干起骚扰良家女子的事情来了?”
面前的男人脸色煞白,却仍然坚持,“谢伯父已经病倒了,清竹,你何苦呢,只要你退一步,我们就都能求一个圆满,我保证……”
“你放屁!”
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同曾经的恋人恶言相向,“沈青川,你所谓的圆满,不过是想要我委屈自己,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结果罢了。”
可凭什么呢。
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因为我家世不显。
所以妥协和退让的那个人,就必须是我吗?
我偏不。
沈青川原地苦笑,半晌才道:“你只是没有那么爱我罢了。”
我爱过沈青川。
分开之后,那些伤心难过都不是假的。
沈青川爱我吗?
或许爱,可他永远只将自己的需求摆在第一位。
他爱我时,我就必须得接受。
他弃我而去时,我也得坦然面对。
心底突然有些庆幸我们没能走到最后。
和眼前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好纠缠的了。
见我要走,沈青川却不肯,拦着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冷不防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沈世子,君子不强人所难。”
盛知寒摇着折扇从外边进来,将我们二人隔开。
“流言能杀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清竹。”
“沈世子,别怪本王多心啊,外头那些流言该不会是你让人传的吧?目的就是为了逼谢姑娘就范?”
男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将沈青川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犹嫌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刀。
“沈世子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难不成离了你,谢姑娘就嫁不出去了?你尽管放心,谢姑娘马上就要定亲了,谢大人到时候会亲自操办。”
沈青川骤然脸色煞白,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虽然作为当事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可我也知道,淮王殿下维护的是我的颜面,不能拆他的台。
“怎么,沈世子不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朝廷的律例也没有哪一条写着不许我嫁人吧。”
等到沈青川踉踉跄跄离去后,我才无奈道,“王爷,你怎么也骗人。”
盛知寒用折扇敲了敲我的头顶,“小竹子,不是你让本王帮你找个夫婿吗?”
“有眉目了?”
说不意外是假的,毕竟我脑子一热想出来的荒唐提议,能有几个正常人肯答应。
“放心,万寿节之后,定然会有人上你家提亲。”
他说的笃定,我信了几分,开始得寸进尺。
“提亲?不应该是入赘吗?”
不然怎么跟我爹交代。
盛知寒不知在想什么,英俊的面容闪过一丝纠结。
“入赘啊,也不是不行。”
我笑了声,转而提起香菱纱之事。
比起能不能瞒过我爹,我更担心眼下这桩要命的差事。
万一连小命都保不住,别说婚事,只怕连丧事都没机会办了。
“是落选皇商的胡家买通了伙计掉了包,人我已经抓起来了,可东西被毁,是找不回了。所幸打听了一圈,我爹在江南有位挚友,香菱纱还未成为贡品时曾收藏过一匹,这位叔父答应将货借给我,已经在运往京城的路上了,只是最近枯水期,行船不易,走陆路又绕远了,时间又不一定来得及,所以我同时暗中在京城重金求购,但这东西实在太稀有了,不知道能否买得到。若真交不上,只能如实秉明圣上了。到时候,还请王爷帮忙求求情。”
“重金求购啊。”盛知寒摸了摸下巴,笑吟吟地问我,“那万一对方不要钱,小竹子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
“什么都行,只要我有。”
“王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究竟是谁手里有这东西。”
我心急如焚,只想求一个答案,不料盛知寒却反手指了指自己。
“你?”
可前几天他还帮着我一起想办法呢。
还是盛知寒身边的侍卫道出了原委。
“这是先皇后留给殿下娶妻的聘礼,殿下特意遣人从封地送回来的,路上跑死了三匹马!”
本来是我该背的锅,却用上了人家的聘礼,我既感动又愧疚,“承了殿下这么大人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盛知寒挑眉轻笑,“这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不若你以身相许?”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后,我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厉害。
“殿下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给您当牛做马还差不多。”
我是什么身份,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更遑论盛知寒这样的天潢贵胄。
做人总该有点自知之明。
9
万寿节办得很成功,皇帝很满意。
就连知晓香菱纱丢失一事后,也赞我处理得好。
甚至还得了一句“遇事不惊,处事不乱,张弛有度,当为世家贵女之典范”的评价。
别看这小小一句话。
有了它,街头巷尾关于的我流言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先前为难我的内府司守卫都跑来送礼,求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根本没工夫管这些,只看着自家院里几十口大箱子怔怔出神。
“王爷,你不会要跟我说,这是圣上给的赏赐吧?”
挂着红绸,贴着喜字,怎么看都不像啊。
“这么明显还瞧不出来?”
盛知寒抿着唇,似乎是有些不自在,“这是聘礼。”
“哦,你要招赘,那说是嫁妆也行。”
似乎怕我反驳,他又补充了一句。
“人呢,倒是让我瞧瞧。”
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竟真有人愿意答应我那荒唐的提议。
“没别人,就是我。”
盛知寒的话仿佛在我耳边炸开了一个雷,震得我半晌都回不过神。
“你说什么?”
过了许久我才开口。
“我想娶你。”
他看上去很紧张,全然没有往日的闲适,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先皇”
我干笑两声,表情比哭还难看。
“殿下别同我开玩笑了,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实在是不敢高攀。”
曾经的讥讽与嘲笑,我嘴上说不在意,但怎么可能呢。
那些话就像是扎在我心上的刀,每每想起,心尖都是密密麻麻的痛。
一个式微的国公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淮王殿下。
我实在是怕了。
“谁说你高攀了?”
盛知寒急了,“论相貌,你明艳秀丽,论品性,你率真爽直,论德行,连皇兄也赞行事有章法,与本王正好相配。”
他说的这人,是我吗?
我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却仍然试图保留一丝清醒,“可殿下还有更好的选择。”
“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拒绝吧,人家大张旗鼓的抬着东西来,灰溜溜地抬着东西走。
堂堂王爷脸上挂不住,直接得罪人。
接受吧,可这事儿也太突然了。
相处了那么久,盛知寒可从来没表现出对我有一丁点儿那方面的意思。
总不能突然福至心灵无法自拔地爱上我了吧。
鬼才信。
正当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我爹却乐乐呵呵地将人引进厅堂。
两人相对而坐,颇有几分老丈人盘问未来女婿的架势。
我头大如斗,越想越觉得荒唐,干脆扭头出门去了铺子里看账本。
再回来时,满院的礼物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瞧我爹那笑逐颜开的模样,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爹,你该不会是被盛知寒收买了吧?”
“淮王殿下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被他看上不知多少人做梦都要笑醒,也就是你,不识好歹,还偷偷躲出去。”
我爹瞪着眼睛数落我,中气十足。
“以前我同沈青川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服气。
“那能一样吗?沈青川若真是想与你在一起,便不该私相授受,而是应该像淮王殿下这样大大方方登门求娶。只这一点,人品便可见一斑。”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他又不喜欢我,贸然求娶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是胡说的,可我的确想不出盛知寒想娶我的原因。
“闺女啊,你说他不喜欢你,可我瞧着淮王殿下待你才是真心,不然香菱纱这样的贵重之物,说拿就拿出来了,还有圣上的金口玉言,若没有淮王殿下陈情,圣上不怪罪就已是万幸,还能说你的好话?”
姜还是老的辣,说不过我爹,我气鼓鼓地回了房,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衣出门。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要去找盛知寒问个清楚。
10
好在我家有钱,住着的大宅子和淮王府距离不远。
不然半夜宵禁,刚一出门就得被逮回去。
只是到了淮王府门口,我意识到这是大半夜,万一人家不让我进门怎么办。
然而守卫看到我之后,连打哈欠都是笑吟吟地,躬身请我进去。
我问为什么。
守卫理所当然道:“王爷吩咐过,姑娘何时来访都是贵客,要好生相待,绝不拦着。”
怪不得,我到访淮王府多次,从上到下从未有人为难于我。
后来我才知道,淮王府上下早就把我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所以才这么恭敬客气。
盛知寒来见我时,一看就是急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趿拉着鞋子,衣裳随意披着,完全没个王爷样子。
我脸色微红地指了指他的衣襟,“你先把衣裳系好。”
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室内蔓延。
我气势汹汹的来,可真到了人面前,却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听我爹说,你把那些聘礼带回去了,不嫌丢面子吗”
“婚嫁之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有十足的诚意。”
盛知寒收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烛火下认真说话的模样格外好看。
“你今日不应,我便先回来,明日再问,说不定就答应了呢。”
“可你是王爷,我是商户女,你娶我,皇室宗亲同意吗?圣上答应吗?”
“你以为我是沈青川,无媒无聘的只凭自己心意就去招惹你吗?”
他冷哼一声,捏了捏我的脸蛋,“宗亲奈何不了我,皇兄也说随我高兴。”
之前淮王不愿娶亲,圣上为此很是头疼,好不容易听说他有了心悦之人,大笔一挥就要赐婚,只是被盛知寒给拦住了。
他认真道:“我想你心甘情愿,而不是迫于皇权威势才肯嫁给我。”
我心跳得厉害,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盛知寒,你心悦我。”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过往种种,我爹的话,还有方才那一字一句的真心,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
我好像已经笃定了这个结果。
“你才发现啊。”男人轻笑,“真当我那么闲,天天陪着你到处转悠。”
我以前还真就这么以为的,甚至还在心里暗暗吐槽过,说他这个王爷当得真轻松,什么事只用吩咐手下人去办就行了。
其实,盛知寒早在五年前就见过我。
那是在我及笄的前几天。
因为身边有护卫,书院爱捉弄人的坏胚子不敢拿我怎么样,只是说些难听话。
譬如说我读再多的书,也洗不去身上的铜臭味。
譬如说我容貌娇媚,是跟秦楼楚馆里的娼妓学过。
那时的谢清竹,已经不是刚入书院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我一点儿没惯着,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早已忘了当初的场景,盛知寒却记得很清楚。
“你说若无商户,南方的鱼米到不了京城,北方的盐铁也去不了南方,更遑论他们身上佩的珍珠,家里摆的珊瑚,都是商队走南闯北九死一生才打开的商路,你骂他们,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尺布,都是银钱换来的,究竟在高贵什么?”
“你还说,随意评价他人容貌是无礼,造女人的谣更是无耻,他们本就无礼无耻,还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不知道,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他说那时的我像是发着光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也是因为听了我的话,他才去了边城,大力发展边贸。
“若非经商攒下的家业,皇兄也未必能在夺嫡中胜出,说起来,多亏了你。”
人际往来间,有人赞过我的容貌,有人夸过我的家教,也有人说我通诗书,精算术,但从未有人像盛知寒这样,洞悉和认同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一时间,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又莫名多了一丝羞窘,“我真有这么好?”
不等他再开口,我站起身,拢了拢来时穿的披风。
等走出屋子才回头同他说,“不是说明日还要来,我在家等你。”
11
谢家嫁女那日,十里红妆,金银满地。
盛知寒答应我爹,到时候我们生的第一个孩子姓谢。
老头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将大半副身家给了我做嫁妆。
盛知寒知道后,将聘礼从原本的八十八抬改为了一百零八抬,还连王府的房契地契都一并交给了我。
圣上为媒,一府为聘。
一时间我又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只是,这次传得都是好话。
可旁人的言语,我早已不在意了。
我的目光里,只有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衣奔我而来的男人。
自然没有看到,沈青川站在送嫁队伍后落寞的身影。
婚后盛知寒几乎将我宠上了天。
我不喜欢宫里的繁文缛节,他便替我推了宫妃的召见。
我想继续帮我爹做生意,他也由着我,甚至还将王府的许多产业交到了我手里。
我说想开一家教女子做生意的商塾,他便替我找地方,还亲自去当老师授课。
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
宗室里有许多人看不惯我的行径,是盛知寒替我撑腰。
他甚至将谢家缴纳税收的凭据甩在那些人的脸上,骂他们是靠国库养着的蛀虫,根本没资格指摘我一个为朝廷做出这么多贡献的人。
如今,商户的地位提高了许多,更有许多女子开始走出宅院自力更生,大家明里暗里都在感激我。
就连我爹也说,家里的生意比以前好做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敢动什么歪脑筋,还有人拿着货专程上门求合作。
这些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再听人提起沈青川和许明月,是在一场宴会上。
好说人八卦的妇人们依旧凑在一堆,说许明月嫁过去一年多,沈青川从来没有碰过她,可国公夫人却催着抱孙子,两人都没圆房,哪里来得孩子,许明月受不了这个委屈,沈青川又不肯维护,最终将这事儿给闹了出来,现如今许太傅亲自去国公府为女儿提和离。
盛知寒大抵也听说了这件事,晚上回来酸溜溜地提起这事儿。
见我没什么反应,还搂着我亲了许久。
只是没成想打算更近一步时,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圈瞬时就红了。
我笑,这人怎么越活越傻了。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不是我不让,是他不答应。”
盛知寒愣了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又狠狠地亲了我两口,“我要当爹啦,小竹子,你真好!”
随即又笑着说,“沈青川肯定是后悔了,但后悔也没用,你人早就是我的了,现在我们又有孩子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他羡慕去吧!”
沈青川后没后悔我不知道,但许明月同他和离后写了一封信给我,说自己后悔了。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她选择为了男人背叛我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注定了不再可能继续做朋友了。
后来,沈青川屡试不第,迷上了五石散,京城鲜少再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国公府也淡出了世家圈子,在一次宴会上再遇到国公夫人时,她看上去老了得有二十岁。
而我牵着刚被封为世子的儿子,盛知寒抱着我们的女儿,一家四口笑靥如花。
她嘴里念叨着,错了,错了。
可人啊,有时候做的事,遇到的人,总不一定都是对的。
错了,更应该向前看。
不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