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肚肠的狗东西!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偷吃!”
棍棒用力敲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剧烈,伴随孩童惊恐的哭叫声,传得整个巷子都听见了。
有好心邻居不忍心,探出头来劝道:“她就是个孩子,你骂两句教育几下就行,干嘛打那么狠?”
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单手叉腰,一手拎着家里扫把,重重打向躺在地面的女童后背,砰的一声砸的她细瘦背脊疯狂颤抖,嘴里嘶哑哭嚎逐渐变弱。
“...我没偷吃、我没偷吃...是大狗给我的,大狗给我吃的......”
她弱弱哭泣着,疼得蜷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又捂住。
大狗是中年妇女家里养的黄毛犬,体格干瘦高大,性格温顺,所以没栓绳子,不知怎的跟这个被扔在巷子口的女童玩上了。
它生得颇为人性,觉得她没家可回,可怜兮兮,时常把碗里饭分给她吃。
中年妇女又是邦邦两棍子,恶狠狠道:“一条狗懂什么!你个不要脸的跟狗抢吃。恶心人的脏东西,滚!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来我家,非得把你肚子剖开,把偷吃的全给我还出来。”
她扫垃圾似得把女童硬生生扫出家门,随后用力将门关上,没多久里面就传出大狗的汪汪大叫,一会声音小下去,只剩呜呜哀鸣。
“别打大狗,别打它。”
女童被大狗的呜咽声刺激到,瑟缩着痛到极致的身体,蹒跚着爬向中年妇女家,声泪俱下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大狗,我会、会把吃的还给你们的。”
约莫五六岁的细瘦身板,伸出的手骨瘦嶙峋,伤痕遍布,轻轻一动伤口立刻皲裂,鲜血汩汩流出。
她好似感受不到疼一般,麻木地拍着门,血顺着皮包骨一样的胳膊滴答滴答汇聚砸脚边,看得路过的人触目惊心。
“好孩子,别敲了,她是不会停手的。”
邻居心疼地抱住女童,握住她颤动不已的手,语气柔和的哄着,“乖啊,肚子饿不饿?去姨姨家吃饭好不好?姨姨顺便看下你身上的伤,疼不疼啊孩子......”
骤然落入陌生人温度过高的怀抱,女童似乎十分不适应般瑟缩了下,她迟钝地抬起头,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邻居。
“好孩子,”邻居轻轻抚摸她干枯蜡黄的头发,笑得暖如春阳,“跟姨姨回家吧。”
她抱起女童往自己家走,推开门,饭菜浓郁香味顿时充斥鼻腔——
咕噜。
肚子不受控的发出咕咕叫。
灿烂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病房内,明亮光线恰好将病床和上面的人裹进去,熏得商酌身上暖融融的。
她拉着被子坐起身,侧眸看向正在吃东西的孟梦,嗓音带着退烧后虚弱的沙哑,“几点了?”
“姐你醒了!”孟梦放下章鱼小丸子,给她倒了杯水,“喝点水,现在中午十二点半,你睡了十八个小时,饿吗?我买了清粥,喝点?”
商酌撑着额角,轻轻叹口气:“唐君寅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出来,”孟梦把床上桌展开,把粥放到她面前,又去端来挤好牙膏的牙刷水杯,以及湿纸巾,“姐,你先洗漱。”
湿纸巾浸过温水,此刻已经微凉,商酌擦了擦眼睛,梦里温暖触感过于真实,恍惚以为自己回到小时候。
上辈子她被重男轻女的爸妈嫌弃浪费粮食,无情地扔出家门,九岁的年纪,瘦弱的如同五岁小孩,穿得既破烂又肮脏。
每个路过她的人都会用一种怀疑、怜悯,鄙夷眼神看着她。
有次她差点被人贩子抓走,被人贩子打得血肉模糊之际,几个警察叔叔闯进来抓捕人贩子,把她和其他同样被关在这的小孩救了出去。
警察找到她的爸妈,通知爸妈将她领回去,然后迎来二次抛弃。
妈妈怀孕了,医院检查是个男孩,重新回家的她无疑是个天大的累赘,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这次她靠垃圾桶捡吃喝,无意流浪到巷子里,认识了这辈子第一个朋友大狗。
冰凉触感激得脑袋清醒几分,梦里的事渐渐模糊起来,遥远的仿佛从未经历过。
但商酌记得,她后来被邻居姨姨带回家,邻居姨姨请她吃饱饭,给她洗澡,让她在自己家睡觉。
而她则在邻居姨姨家里,度过一段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再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对于算不得富裕的姨姨家是负担,就离开姨姨家,各家各户的帮忙干活,用微薄的劳动力讨口饭吃。
巷子里的住户,很多都是好人,知道她的难处,热心肠的邀请她去家里干活,教她吃饭的手艺,看着她逐渐成长,出落的亭亭玉立。
比起亲生爸妈,他们更像她的亲人。
对她的好,她也记在心里,赚到钱后百倍千倍的报恩。
可商酌依旧想要个无条件偏向自己的家人,信任她,支持她,无需做什么,只要永远站在她这边就好。
那么简单的要求,上辈子到死都没得到。
商酌收回思绪,看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粥毫无胃口,但崽崽需要营养,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一些,等到胃提出抗议想吐时,连忙推脱吃饱了,让孟梦收拾。
“吃点水果吧,今天叶酸的摄入量不够,而且你还生了两天病,得多补充营养,”孟梦把剩大半的粥处理掉,徒手掰开一个苹果递给她,“姐,你都憔悴的不漂亮了。”
“唐先生醒来看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商酌盯着苹果半晌,算是被她说动,接过苹果缓慢吃起来。
稍微攒了点力气,她回到手术室外。
大厅等待的家属稀稀拉拉坐着,或双手望天祈祷,或把脑袋埋进胳膊,路过时能听到压低的啜泣声。
商酌走近,没看见唐四老爷,只有裴鹤青双眼无神,胡子拉碴地坐在原位,他低头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听到身旁传来动静,脖子僵硬地动了动,望向她。
“夫人,”裴鹤青立马让开位置,声线困倦无比,“二爷手术已经进行二十六个小时了,医生出来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