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的所做作为,乍一看就是一个当家主母对外宅所生的孩子不闻不问的表现,而我们如果仔细推敲,就越想越觉得蹊跷。”
陈锋一脸茫然,反倒是陈瑶忽然顿悟,
“大家族的姓氏比命都重要,本家嫡系与本家旁系在身份地位和将来的财产归属中都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且,嫡系的权利地位也要比旁系要高很多,因此,无论从权利金钱还是身份地位来看,姓什么,生母是谁,决定了这个人在大宅门中的未来。”
“陈浩轩享受到了周家少爷应有的一切,月例一分不少,吃穿用度一点不差,甚至他还可以跟嫡系出身的周小姐兄妹相处,周太太这些不管,反倒是一直不让他认祖归宗,依旧让他姓陈,这只怕他根本不配姓周。”
陈瑶这个假设,除了傅承安,其他人都愣了。
陈媛更是翻开资料仔细找了一遍,说道:“不可能啊,从陈浩轩的出生时间上看,他应该是周胜堂的儿子,除非陈程程在伺候完周老爷之后,几天之内又伺候了别的男人。”
傅承安道:“如果是呢?”
陈锋立刻摇头,“不可能,陈程程虽然沦落风尘,但她的好姐妹曾亲口说过,她卖艺不卖身,而周胜堂自己也说过,那晚是有痕迹的,周胜堂妻妾成群,什么女人没见过,是不是干净的,他肯定心里清楚,不然,时隔大半年,别人一句话他就信了那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呢。”
傅承安道:“可是,周太太的做法,也是铁证。”
“什么铁证?”
“周贺华是周太太唯一的女儿,也是周府上唯一的嫡系小姐,周太太对她的教育一直都是按照传统当家主母的教育模式来的,周贺华跟我说,作为大宅门的女主人,不仅仅要管理好丈夫的家,家里的姬妾子女也要妥善照顾,教育。周太太这样教育自己的女儿,想必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陈浩轩是被周老爷带回来的,也是周老爷说这是他的儿子的,但是,周太太作为一家的女主人,她会不会就这么信了呢?”
“周胜堂常年在外做生意,名声多么重要,周夫人就算是查到了什么,也不能公开。”
姜帆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周太太可能查到了陈程程的一些蛛丝马迹,然后知道了陈浩轩可能不是周胜堂的儿子,但又出于某种原因她不能说出来,所以,她才会逼死陈程程,接受陈浩轩,给足了周家少爷的生活,却始终不给名分,也是她作为当家主母最后的底线,血脉不能混乱。”
陈媛越听越糊涂,“陈浩轩如果不是周胜堂的儿子,那周太太直接揭穿就是了,周老爷又不缺儿子,干嘛要瞒着他呢。”
傅承安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如果把这个原因弄清楚了,陈浩轩这条线也就明白了,他的死也就有了方向,现在我觉得,陈浩轩这边我们不能放松,四个家庭看似毫无关系,但四名死者死亡的地点却是同一个,凶手行动偏爱一个地方的案例,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但......陈大仙研究古城,陈浩轩爱看关于神话类的书籍,教书先生和陈元如果对这方面也有涉及的话,那么他们的死很可能是被灭口的。”
“灭口。”
“对,陈队长,我和姜帆要去一趟宿州,我要亲自去查查陈程程和陈浩轩在那边的生活,你留在这里,时时刻刻留意陈大人家,陈元是他的侄子,但却从小由他抚养长大,感情深厚,陈元社会关系简单,你好好地排查一下,另外,赌坊那边注意观察。”
“是。”
............................
从行动处出来,姜帆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傅承安看他一眼,“你想说,陈锋他们办事不力。”
姜帆点点头,“大人,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他们的卷宗资料少之又少,如果不是陈元死了,陈大人主动找到了莫大人,只怕这个案子就这么一直悬着,一直到最后不了了之。”
傅承安脸色不佳,“其实,陈锋他们能力不差,只是环境的原因让他们无处发挥罢了,你就说周太太,如果不是她主动让周小姐接近我,我也不可能知道陈浩轩与周贺华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很多事情的真相光靠我们去查,去问,是不够的,很多线索是需要很多人来提供线索,而我们的作用就是抽丝剥茧,取出有用的消息来还原真相,但是陈锋的处境就是没有线索。”
“这个地方的人比较独立,他们大多都是商人,商人的思想就是利益。”
“如果哪天周胜堂死了,我告诉你,线索会像雪片一样砸的你喘不过气来,因为他牵动着太多惹的利益,他的死会打破原有的平衡,所以,会有很多人主动提供线索,想要寻求真相。”
“走,我们去玩儿两把。”
“啊?大人,这么晚了,玩儿两把?”
“对啊,走。”
二人来到酒坊,刚进门就被烟味熏得差点儿吐了。这里三教九流啥都有,纸牌更是满桌子乱飞,大家玩儿的不亦乐乎,忽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华励。”
傅承安立刻追了上去,沿途撞了好几个人,惹来了不少谩骂,但他充耳不闻,追到后巷,就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收拾垃圾。
“华励。”
年轻人转身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垃圾撒发着臭味。
“老板,您叫我。”
傅承安一听这声音就不对了,略带几分沙哑。
“我......长得太像了。”
“啊?”
年轻人不见傅承安回应自己,便低下头自顾自的收拾,这时,姜帆也追了出来,“大人,怎么啦、”
傅承安指着收垃圾的年轻人,吩咐:“去找陈锋给我查查他,越快越好。”
姜帆立刻照办,回到行动处一说,陈锋就笑了。
“他叫小四,是酒坊附近孤儿院长大的,酒坊老板看他可怜,就让他在酒坊干点儿杂活,怎么了?”
姜帆摇头,“没事儿,就是偶然遇见了,觉得可疑。”
陈锋笑了笑,“是不是他一直盯着你看?让你觉得浑身发毛?”
姜帆假装点头,“对啊,他盯着我们看,大人让我问问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儿。”
陈锋信以为真,便说道:“他就这样,总是盯着一个人看,把人家看的急了,就得爱一顿打,不过他人不坏,就是脑子有点儿问题,可怜人啊。”
姜帆哦了一声,不禁多了几分同情,这么年轻,却是个精神患者。
陈锋看他略有所思,狐疑道:“对了,你们不是回客栈吗?怎么去酒坊了?”
姜帆嘿嘿一声,“自从来了你们这儿,我们就没闲着,刚好路过就想进去看看,结果刚进门就被人盯着,觉得奇怪。”
陈锋从不做多想,他也没琢磨琢磨,酒坊那边有没有客栈?
“哦,这样啊,那真是巧了,大人呢,还在酒坊吗?需不需要我过去一趟。”
姜帆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我陪着大人就行了,行了,没事儿了,我先走了哈。”
不等陈锋在说话,姜帆就赶紧溜了,然而,他刚走,陈瑶就冷着脸从里面出来,“你为什么要骗他?”
傅承安在酒坊赢了不少钱,也要了很多酒,他没喝多少,全都给了在场一起玩儿的人,这帮人都是出来玩儿的,面对傅承安的慷慨,大家只会更加高兴。
吃美了,玩累了,一桌子一地的酒瓶子总要有人来打扫,傅承安坐在凳子上看了门口,果然,那个年轻人又回来了。
看他熟练的收拾桌面和地面上的酒瓶和杂物,傅承安原本的希望逐渐破灭,华励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干这些活儿的。
尽管杜宇和罗轩都告诉他,华励已经被一伙黑衣人装进麻袋扔进了河里,尸骨无存,但他仍觉得华励还活着。
本想着休息一段时间去查一查一言堂,结果又被派到这里来了。
“小四,小四,过来这边。”
酒坊掌柜招呼了一声,又扔给他一个布袋子,“快点儿。”
年轻人低头哈腰的捡起布袋,手脚麻利的收拾酒瓶,傅承安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盯着他,总想看出一些相似的地方来。
“老板,麻烦您抬一下脚。”
傅承安愣了一下,立刻抬脚,“小四?你叫小四?”
年轻人嗯了一声,“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傅承安刚要说话,姜帆就来了,凑上前看了一眼年轻人,后者立刻识趣的离开,姜帆看他走远了,便说道:“大人,他叫小四,是附近孤儿院的孤儿,一直在这里打打零工,赚点儿钱。”
“孤儿?陈锋说的?”
“是,陈队长说的,这附近的孤儿院有很多孤儿,成年后大多外出找工作,没成家之前,赚的钱都交给孤儿院代为保管,成了家的话,就出去单独过了。”
傅承安心里的那一点希望又灭了,“那就不是了。”
姜帆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但也没问。
酒坊全是男人,大家吃喝玩乐一直闹到半夜,随着人越来越少,傅承安和姜帆也花光了口袋里的钱,然后结账回家。
沙区这座小城虽然小,但人却不少,这凌晨三点的街道,依旧是有很多摊位,很多行人。
“大人,这南方城市跟咱们北方就是不一样啊。”
“那是当然,这边的人比较喜欢夜生活,他们会在忙碌一天之后选择在夜晚来放松自己,喝喝小酒,玩儿几把牌,天气热的话,他们也会在户外闹一闹,溜达溜达,地域不同,生活的方式也不同。”
姜帆笑了笑,“也是,咱们北方,天已黑都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常态。”
傅承安点点头,忽然问道:“刚刚在酒馆儿里,你有什么发现吗?”
姜帆仔细想来,说道:“酒馆儿老板不喝酒,但玩儿牌很高明,他赢了不少钱,跟客人也很熟,而且,这一晚上根本没有女人进来,还有就是那个叫小四的年轻人。”
傅承安反问道:“他怎么了?”
姜帆道:“他一直看你。”
“啊?”傅承安觉得十分诧异,“他在看我?”
傅承安自从确定这个人是小四而不是华励之后,他也没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反倒是姜帆多留意了一些。
“说说看,他一直看着我?”
姜帆点点头,“是,他虽然一直都在收拾桌子,但时不时地再看你,老大,陈队长说他是附近的孤儿院长大的,其实,我们只要去孤儿院问一问不知道了。”
傅承安觉得他这个提议很奇怪,“为什么要去孤儿院,姜帆,你想到了什么?”
姜帆道:“大人,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让我去调查一个人,无论陈队长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去一趟孤儿院问一问就知道了,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叫小四的年轻人有几分眼熟。”
“你也觉得眼熟?”
“是,我好像见过他,在晏津。”
傅承安想了想,二人便立刻这反方向,沙区县城并不大,晚上通宵都有等着拉扯的黄包车夫,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所谓的孤儿院门口。
大半夜的敲门总是不礼貌的,但是,孤儿院的门房还亮着灯。
他们走进去,敲了敲门,们房里出来一位大爷,正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屋内还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有事儿吗?”大爷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傅承安十分客气的说道:“大爷,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
“一个年轻人,跟我差不多高,大眼睛,皮肤比较白,好像叫小四,在附近酒馆儿上班的。”
大爷一听立刻笑了,“小四的朋友啊,他还没回来呢,你是他什么人啊。”
傅承安道:“我是他表哥。”
大爷一听,又笑了,“他来咱么这儿半年多,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你是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