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傅承安准备带人去营救那些被困的孩子时,有人把剩余的三十多个孩子全都送来了刑部。
在其中一名孩子的身上,还贴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如数奉还,与我无关。”
傅承安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心里是五味杂陈。
孩子们看上去很健康,吃穿应该不差,只是有几个孩子的身上有伤,都是鞭子棍子打出来的。
他想起胡大海临死前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去听,如今看到这一切,不免心生感慨,原来在世人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黑暗。
现在,丢失的孩子已经回来了,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呢?又有谁来为他们的死负责?
这个案子查到这一步,无疑是无路可走,知道线索的人,都被杀了,不知道的自然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精神病院里的那个人,胡言乱语的说着话,可是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实难判断。
“叔叔。”
年纪稍大的孩子中,有一个十分冷静,目光清明的看着傅承安,“叔叔。”
“叫哥哥。”傅承安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有事吗?”
小男孩儿点点头,“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很快,等那边的哥哥姐姐帮你们录完口供,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男孩儿点点头,“我叫陈兴华,我妈妈是在喜红楼做厨娘,哥哥你能先给我做口供吗?我想早点儿回家。”
喜红楼!
傅承安微微一怔,原来就是他啊。
这个孩子的母亲......
曾经华励跟他说过,他的喜红楼来了一位厨娘,是个被丈夫赶出来的可怜人,还说这个女人的丈夫不仅把她赶了出来,还把她的儿子也赶了出来,所谓虎毒不食子,华励当时说到这里还相当气氛,说这样的男人简直不配当男人,给男人丢脸。
想到此,傅承安心里更是堵得慌,他在喜红楼吃过的饭数都数不清,可却从来没见过那个烧菜极其好吃的厨娘,再见便是一具焦尸。
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苦蔓延到他的心口位置,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有些说不出口。
“哥哥,你在想什么?”
傅承安摸摸他的小脸,“先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陈兴华略微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期待,眼神黯淡无光。
....................
录完口供的孩子全部移交给户部核实身份,剩下没有人认领的就直接送到福利院去。
傅承安手里捏着一叠资料,至少几十张,看了一个多小时,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老五端着一杯奶茶走进去,“老大,尝尝,西洋餐厅的奶茶。”
傅承安闻到这股子奶香味就觉得反胃,“拿远点儿,我受不了这个味道。”
“老大,这可是奶茶,你试试看嘛。”
“不行,快拿走。”
老五没办法,只好又端了出去,然后再进来,办公室的窗户就都打开了。
“你对牛奶过敏吗?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啊。”
傅承安看着卷宗摇头,“纯牛奶没关系,这种不行。”
“户部那边核实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只是有一半都找不到家,孩子太小,也根本记不住自己的家里情况,你这边怎么样,口供上有什么发现吗?”
傅承安摇头,“什么都没有,就像你说的,都是孩子,两三岁的孩子能把话说明白就不错了,至于案件内容,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吃饱了就睡,有一个大哥哥回来看他们,给他们做体检,然后每次来都会带走一个,如果生病了,也会被带走。”
老五闻言叹了口气,“这个真是难办了。”
傅承安合上卷宗,随便往桌子上一扔,“找个好一点的福利院把这些孩子送过去,然后去准备一份报告给我,案件完结。”
“这就完了?”老五觉得诧异。
傅承安看着他,“你看不出来吗?有人帮我们。”
老五想了想,忽然笑了,“咋有点儿蒙面侠的感觉呢?”
“好了,去准备报告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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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傅承安下班回家,身边跟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陈兴华。
一大一小走在街道上,京城街道的繁华并没有让陈兴华露出一点点的笑容,路过一家糕点铺,傅承安停下脚步,低头问道:“我们去买一点吃的好不好。”
陈兴华仰起头看看他,“我妈妈是不是出事了。”
傅承安愣了愣,“你为什么这么问?”
陈兴华侧头看向街道另外的方向,那里人流攒动,十分热闹。
“我妈妈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好吃的饭菜,我问她为什么会剩下这么多,他说因为老板的朋友来吃饭,只要他来,厨房就会准备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两个人肯定吃不完,剩下的扔了很可惜,她就会把没有动过筷子的饭菜带回来,那个朋友就是你吧。”
傅承安一时无语,“是我,我跟你妈妈的老板是好朋友,以前我经常去的。”
陈兴华问道:“那我妈妈出了什么事儿,你早晚都要告诉我的。”
傅承安蹲下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喜红楼失火,事发突然,大家都没能跑出来。”
陈兴华瞬间泪目,他不是那种小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流着眼泪,傅承安深深叹了口气,一大一小就站在糕点铺的前面,许久之后,陈兴华才止住哭泣看着他,“那我以后怎么办?你也要把我送去福利院吗?”
傅承安摇摇头,“不会,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家里,然后我帮你找一家学堂,你已经到了去上学的年纪了。”
陈兴华目光清明的看着他,“好,我去上学,我要跟你一样。”
傅承安心中五味杂陈,跟我一样?跟我一样有什么好?身不由己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
“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像谁一样,等你到了学堂,你就会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
傅承安坐在会议室里总结惠婴堂的案子,忽然,老五端着饭盒闯进来,“老大,吃饭了。”
铝制饭盒里装的是红烧肉。
“老大,你让我查的事儿我查了,真如你所说,老六的个人账户里居然有三万块钱。”
傅承安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他,“三万?这么多?”
“是啊,三万,我刚开始也吓了一跳,后来我又让银行的经理帮忙查一下具体的明细,结果这是一笔巨款。”
傅承安道:“一笔打进去三万。”
“对,一笔进账的,老大,老六有事儿瞒着我们。”
傅承安长吁一口气,“等我做完这份报告,明天案情公开会之后,咱们回晏津。”
“是。”
..................
医院里,沈如清带着孩子来看傅连曦,医生给他做了常规的检查,表示这次复查情况非常好,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基本稳定,只是人还没清醒,实在有些奇怪了。
沈如清失望无助的来到病床前,“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你为什么就是不醒过来呢?你知不知道,咱们家没了,房子田地还有公司都被银行封了,我和孩子暂时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承安一直在忙,只有成君在家照顾我们,家里吃穿用度都不比从前,还有咱妈,她不愿意走,就在傅宅的旁边搭了一个帐篷,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承安已经把陷害咱们傅家的凶手抓到了,那个人承认了一切,船厂也已经解封还给咱们了。”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抵押在银行的那些资产,西运河的新项目已经有人承包了,还有三个月就是交接仪式,你要是一直不醒过来,咱们交给银行的一切就会变成违约责任金全部没收了。”
傅连曦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沈如清说着说着就哭了,可是哭过了也还是那样。
傅成君交了费用就过来接人,看见沈如清哭的梨花带雨,便递给她一方手帕,“姨奶奶,人只要没事儿,总有醒过来的一天。钱没了可以再赚,您就别伤心了,保重身体最重要。”
沈如清十分悲伤的抹了抹眼泪,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沈如清,傅成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回到病房,傅连曦正坐在床上喝水。
“她再哭一会儿我就忍不住了,没想到,最后留下的却是她。”
看他一副感动的要哭的样子,傅成君反倒是冷声说道:“十几个女人中,就留下这么一个,您还觉得自己挺划算呢?”
“死丫头,老子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们能跟我共患难,都是看在钱的份儿上才跟了我而已,要真是都走了我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留下着一个,让我有些感动而已。”
“这倒是,沈如清这个女人相比较之前那几位算是有良心的了,想来也是真心喜欢您,对了,你这装晕的戏码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承安那边的案子完结了,他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守着你的。”
傅连曦放下手里的水杯,“他的案子完结了,我的还没有,现在还不是时机,你得帮我,别让他长时间在我身边,他会看出破绽的。”
“我怎么帮你?除非紧接着有另外一个案子让他查,不然,他就会成天守着你的。”
傅连曦没说话,看着窗外发呆。
.......
傅承安的办公室,一大早就围着十几个人。
“吃饱了就去干活儿,都围在我这里干什么?”
傅承安拎着早点边走边说,老五从人群中钻出来,迎面走来,边走边说:“老大,有人给你送来一封信。”
“什么时候送来的?”
“应该是早上六点多,因为六点咱们这里开信箱,而且,这封信很奇怪,上面写着让你血债血偿。”
“什么?”
傅承安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血债血偿?让我?”
“是,写的很清楚,您过去看看吧。”
血淋淋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傅承安看了一遍又一遍,没错,就是这四个字。
信封里的信纸,也是这四个字,仿佛恨透了一样。
“我自问平时从不树敌,查案也都是靠真凭实据,我实在想不出自己的究竟欠了谁的命,需要我血债血偿。”
老五忽然想到一个人,“老大,有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谁?谁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忘了,三年前,你去罗家村办案,村长的儿媳妇杀了她的老公,全村人都证明这个男人喝酒赌博还打老婆,儿媳妇属于正当防卫,甚至连村长都认为他的儿子该死,是他咎由自取,是儿媳妇正当防卫。”
“你还记得吗?那个罗家村的村长叫罗永升,儿媳妇叫姚佳慧,村长的儿子叫罗斌。”
傅承安这才想起来,“姚佳慧不是正当防卫,罗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我查出了事实真相,他的儿媳妇便上吊自杀了,我记得,她怀孕了,按照新历本可以不用死的,可是她不知道新历的律法规定,就这么去了。”
“我想起来了,罗永生当时抱着他儿媳妇的尸体对我说,说我不近人情,说我草菅人命,他要我血债血偿,还说我害得他家破人亡,要我也……”
老五道:“是,那时候你觉得不公平,自己帮他查出了真相,为他的儿子沉冤昭雪,而作为父亲,却把你这个执法官恨得咬牙切齿,处处维护杀害自己的儿子的儿媳妇,后来你不甘心,又多次走访罗家村,查来查去你查到原来罗家的那个儿子是捡来的,并非亲生,而他的儿媳妇才是罗家的女儿,所以,罗永生不在乎罗斌的死活,却很在意儿媳妇姚佳慧的生死,那是她的亲生女儿,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亲外孙。”
“所以,在你揭露案件真相,逼得姚佳慧上吊自杀之后,罗永生才会对你说出那番话,所谓家破人亡,便是如此。”
傅承安逐渐回忆起那起案件来,眼前也逐渐浮现出当年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