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安来到停尸间,将所有涉案人员的尸体全部从冷冻仓里提出来。
每一个人的身体上都盖着白布单,傅承安从第一个走向最后一个。
时间,在他的思绪中慢慢倒退......一直到那个晚上的开始......
那一年的杜家,书房内的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杜之祥看着自己的病理报告近乎疯狂,他甚至将手里的报告撕碎仍向对面的儿子杜国峰,“我的身体为什么会生病?这根本不可能的,阿峰,去帮我换一个大夫来,我要洋医生来,快去。”
杜国峰万般无奈,“父亲,这份报告就是洋医生亲自化验的......”
杜之祥愣了愣,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鬓斑白,老态已显。
“如今,只有长生不老药才能救我。”
杜国峰道:“那,我们就去狐王城,您不是说,狐王城有长生不老的传说吗?”
杜之祥深深叹了口气,“狐王城早就埋没黄沙之下,要找谈何容易,除非金尧肯帮忙,而且,还要有四象怀表才行。”
杜国峰道:“我去求他,父亲跟他当年八拜之交,您现在重病在身,他总不能见死不救的,而且,四象怀表......您不是说四家各有一块儿吗?咱们让他们拿出来就是了。”
杜之祥又叹了口气,道:“你懂什么,当年金尧带着我们去大漠寻宝,无意间误入了地下古河道,后来就阴错阳差的找到了一座古城,那个地方就是狐王城,我们从那里带出来很多宝贝,当然也包括四象怀表,但当时我虽然知道这怀表内有乾坤,但我不敢明言,毕竟长生不老药就算是有,恐怕也只有一颗,且当时我不认为自己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杜国峰执意要去求金尧,杜之祥知道结果却未加阻拦,不出意外的,杜国峰遭到了拒绝。
他当了十分气愤,堵在金尧的家里质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金尧说的是,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之道,世间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说,所以,有病还是要去医院治疗为上策。
而在杜国峰回家后不久,金尧便带着一名老者上门,并表示这位是太医院的首座,前朝皇室内廷专用的御医,医术高超,希望能有所帮助。
那天之后,杜之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御医每天去给他请脉,煎药,然而杜之祥的病却依然没有好转。
一个月后,金城娶妻,金尧在老丈人关家的帮衬下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宴,也就在这一天,杜之祥忽然走出书房,将一个计划告诉了他的儿子,杜国峰。
一年后,杜国峰的太太生了一个儿子,又过了半年,金城的夫人也生了一个儿子。
随着两边孩子的出生,另外两家也接连传出喜讯,傅东笙的儿子傅凤麟荣当三省商会的会长,而华家也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
这一年的立春,杜家请堂会,邀请了京城所有上流社会的达官贵族,当然也不会忘了身在丽城的华东明还有身在晏津的傅东笙发来请帖。
堂会上的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也许他们还在开怀畅饮,也许他们还在规划未来,当年的盗墓四人组,如今都已经成功洗白,跻身上流社会,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且四人都有儿子,孙子,可谓是富贵满堂。
然而,仅仅一个月,金家就被人告发,说是通敌卖国,铁证如山。
......
傅承安将思绪拉回现实,或许,杜之祥最早并没打算这么做,但是求生的欲望让他失去了理智,长生不老的诱惑太大了,而对死亡的恐惧也太大了。
金尧被定罪,抄家问斩,傅承安在周朝的帮助下,找出了当年金尧抄家时的罚没清单,他仔仔细细的核对过笔迹,档案没有涂改和错落,金银珠宝比比皆是,却唯独没有一块怀表。
他曾找到当年参与抄家的一位官兵进行核实,拿命官兵虽然已过中年,却仍然记得当年金家被抄的情形。
用他的话说,金大人冤,可是有谁敢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去逆老佛爷的意思呢?她本就疑神疑鬼,水师覆灭,战况失利,正愁不知道该跟天下人怎么交代,这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那官兵曾意味深长的对傅承安说:“都知道冤,可谁也不敢去说这个字,老佛爷也知道他冤,毕竟谁还没个过去呢?当过扒手难道一辈子就是贼吗?可是没办法,风口浪尖上,总要有一个人去挡枪口,所以,金尧就这么没了,关家也连带着一起办了,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才是目的。”
傅承安仔细问过,官兵也表示抄家没有看见什么怀表,而金尧在大牢里的时间,据说一进去就被毒哑了,双手也废了,眼睛被弄瞎,想必有什么委屈也说不出来了。
傅承安想到这个,他的左眼落下一滴眼泪,伸手抹掉之后,转身来到另外一具尸体旁。
..............
傅宅。
傅连曦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全是英文。
傅成君端着茶水进去,小心翼翼的放在这堆资料旁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湿了什么,“承安回刑部去了。”
傅连曦嗯了一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的文件。
傅成君又道:“那个吴长风......”
傅连曦这才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傅成君俯下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后,傅连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
电话铃响,秘书过来叫傅承安去接电话,对方是晏津打来的。
“老大,杜家的人抓回来十七个,我对着名单核实了一遍,少了厨房里的徐大庆,门房的顾老头,还有洗衣房的丫头闫翠,其他活着的都在。”
“行,你把人看好了,我这就回晏津。”
“是。”
傅承安临时搭上开往晏津的火车,下车后已经是傍晚。
吴长风开车过来接他,一路上有些心事重重。
傅承安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也没有直接去问,只是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街景,说道:“等忙完了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打算吗?”
吴长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说道:“能有什么打算啊,如果有个假期最好,而且我想去金陵一趟,我女朋友要毕业了,她想回晏津来教书,当个教书先生。”
傅承安笑了,“那很好啊,落叶归根,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长风嘴角的笑意忽然间又消失了。
他开车速度很快,傅承安倒也是习惯了,因此不再跟他说话,以免他分心。
车子直接开到了行动处,“你把人都关在这里?”傅承安觉得十分诧异。
吴长风点点头,“后楼的档案室,你以前去过的地方,还记得吗?”
福成安点点头,吴长风继续道:”自从那里出了人命,就再也没人敢去了,大家都说那里闹鬼,档案馆建了新的,去年就都搬过去了。”
他边走边说,“空着也是空着,我就把他们都关在那里面,这些人倒也没什么怨言,相对来说,他们比较配合,都希望可以早点儿见你,毕竟,刑部发出的通缉令中,除了写明杜家祖父子三人之外,也涵盖了杜家其余在逃人员,这个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人心惶惶,他们走也走的不踏实。”
傅承安嗯了一声,二人快步走进档案楼,时隔多年,他再次走进这个地方,潜意识中仍然回想起当初那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到自己脚边的情形。
十七个人站成一排,不用说的很明白,他们自己就交代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