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黄昏了,沈婉婉还在街上转悠着。幸好夏日来临,天黑得越来越晚。夕阳迟迟不肯落下,好像下不了某种决心,晚霞通红,罩住了半个京城。
沈婉婉却无心欣赏这样的好风光。街上的人,渐渐又比先前多了些,更有年轻男女相约,并肩而行,欢声笑语,洒落在青石街道上,沈婉婉不禁生出感慨。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惨案,兴许,自己现在,也和他们一样吧。秋染也是。而顾二爷,说不定早已有了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儿子,或是女儿。
沈婉婉淡淡地笑着,想着想着,好像便成真的了。自己在外面再贪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家去。家里一定有母亲备好的晚餐,蔷薇花架下,母亲哼着江南的小调,父亲也远征归来,在晚风之中练着剑,远远地,冲自己笑着。
沈婉婉想得出了神,冷不丁脚下一滑,居然绊倒了。周围的人见一个乞丐摔倒在地上,纷纷避让不及。沈婉婉好像大梦初醒,不由得苦笑一声,这时一只手伸向了她,说道:“你没事吧?”
这声音竟像有些熟悉似的,沈婉婉抬起了头,却是崔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怎么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沈婉婉又想笑,又想哭,老天爷你怎么老整人啊。
崔棠倒是一点儿也不嫌弃,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现在可是衣冠楚楚,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上流人物。崔棠扶起了沈婉婉,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小兄弟,看你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定是经常受人欺负,是不是没有吃饱,来,这些钱你拿去。”
沈婉婉呆呆地看着崔棠,上一次,他拔刀相助,这一次,他又慷慨解囊,想不到月石溪的手下,都这么仗义。果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崔棠不由分说,将钱塞给了沈婉婉。沈婉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要找月石溪,还有要事相商呢。她正要开口,崔棠却又说道:“今儿我还有要紧的事呢,就先告辞了。”
沈婉婉还来不及拉住他,他却匆匆地走掉了。沈婉婉连忙追上前去,兴许跟上他,就能找到月石溪!
崔棠却左右张望,很快便拦住了一个少女,沈婉婉正纳闷呢,突然人群中一片混乱。原来有官兵过来了。很快,那个绿衣女子被几名官兵包围,其中一人拿着通辑令,上看下看,比对着,哈哈笑道:“发财了,你就是慕妃吧,不,你就是叛贼沐孝仪的女儿吧?”
沈婉婉一惊,再一看那女子,容貌似乎与自己有六七分像,都是鸭蛋脸大眼睛,只是那女子更为丰满一些。
崔棠挡在了少女面前,对官兵说道:“这是个误会——”
谁知少女一把推开了崔棠,高傲地说道:“这已经是本月第十回,将本小姐当作叛贼了,有意思,有意思。”
这时,一边的丫环厉声道:“小姐可是廷尉的千金,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吧!”
这时,不少围观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说道:“这姑娘,确实是廷尉府的人啊,只是,她长得,也和那个通辑犯,有一点点像。”
那几名官兵顿时泄了气,而崔棠英雄救美,反而被少女嫌弃。那少女大摇大摆地走了,神情还特别得意。跟在她身边的丫环抱怨道:“小姐,咱们以后,可不可以少出门啊。”
那少女道:“当然不行,他们眼瞎,还怪我啰?”
沈婉婉哑然失笑,继续跟在崔棠身后,一时又好奇心起,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谁知崔棠总是盯着女孩子看,还被有的女孩狠狠地瞪了几眼。没一会儿,沈婉婉明白了,他在找人,而且他找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等一条街差不多要走完的时候,晚霞也即将燃烧殆尽了,黑夜将至,街上的人却仍是那么多。有人为了生计奔波,有人为了与喜欢的人同行,有人,已经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沈婉婉看着崔棠落寞的身影,冷不防一下子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崔棠转过身来,见是沈婉婉,笑道:“小兄弟,我们又相遇了。”
沈婉婉喘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短短一句话,崔棠脸色大变,仔细地端详着沈婉婉,终于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女子。崔棠高兴得快哭了,说道:“今儿我终于完成差使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听他的语气,他这几日,也过得极不容易。崔棠将沈婉婉带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如何能证明,你是我要找的人?”
沈婉婉淡淡地说了一句,“月石溪管我叫师傅。”
那崔棠猛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道:“师祖在上,受徒孙一拜!”
骤然又升了级,猝不及防的事,总是一再发生。辈分再这么涨下去,可不得了。沈婉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让崔棠起来,说自己现在是逃犯之身,不必行如此大的礼。
崔棠却朝她拜了三拜,说道:“师祖,我的命是我们公子捡回来的,公子说,他的命,也是你给的,我早拜了公子为师,你又是公子的师傅,自然也就是我的师祖了。这些日子,你总是不知所踪,师傅可是担心坏了,常常为你寝食不安,总怕你会出事。”
沈婉婉听了,也很感动。原以为月石溪喊自己师傅,不过是一时兴起,自己到底也没有教过他什么。想不到,他如此记挂自己。沈婉婉问道:“石溪现在在何处?”
崔棠有些难过,低声说道:“他,他被楼主带走了。不过,他走之前,反复交代我,一定要找到你,保护好你。若你有任何闪失,他都不能放过我。”
沈婉婉笑道:“这个月石溪,惯会说胡话。你放心,我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保护。你只管去照顾他便好了。只是,你能不能让我和他见一面?”
崔棠忽然又沉默了,沈婉婉看出了他眼底的担忧,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难度一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