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春天已过了最盛时,但出门游春之人,反倒更多了,正如诗里所说,惜春更把残红折,春色渐稀,更要且行且珍惜了。
沈婉婉又带着上官瑶,去紫檀寺上香,顺便透透气。如今李晏被禁足于昭明殿,沈婉婉一想到此,心里都是有些堵的。也不知黄炎是不是打算,一直将李晏软禁着,待宫中生变,再决定李晏的生死去留。
昭明殿贴满了符纸,李晏索性也无所谓了,成天吃喝,叫人表演歌舞,笑声不断。沈婉婉有时过去,他次次都沉浸于轻歌曼妙之中,好像连慕和公主都忘记了。他倒也真是心大,沈婉婉一面替他担忧,一面又有些佩服了。反正乐一日算一日,明日愁来且别说。
沈婉婉也尽量放开心胸,做一个豁达之人。心中积了太多事,国仇家恨,已经如大山一般,压得她无法喘气,如今还不能手刃敌人,她更是烦闷不已。当年沐府冤案,参与者也有不少人,黄炎为主谋,付云起为副手。这些她可千万不能忘。若真是宫廷生变,江山易主,她便是搭上一条命,也要和他们拼了。
眼下,就再看看吧。看李晏能否东山再起。只是这一回,赌得也太大了点儿。
上官瑶哪里知道沈婉婉的心事,一路上高兴坏了。这一次,她们出宫的名义,是为李晏祈福,祝祷其无灾无难,顺利度过凶年。上官瑶百思不得其解,问沈婉婉:“姐姐,陛下怎这般命苦,动不动就说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他,他久居宫中,只怕也要憋坏了。”
沈婉婉抚着上官瑶头上的流苏,说道:“你放心,陛下潇洒着呢,不会教自己憋坏的。”
两人欢欢喜喜,来到了紫檀寺,沈婉婉从不信鬼神,但借祈福的名久出来走走,她却是乐意的。上官瑶也说紫檀寺的春色极好,虽然已将到末时,但山上的桃花却才开,倒也引来了不少游客流连。
沈婉婉在寺里也遇到了一些熟人,最让她吃惊的是,栀子居然也在其间。栀子和一位将军的小妾,还有监察使的小妾,三人正美美地赏春。一见了沈婉婉,她们忙低头行拜礼。
沈婉婉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栀子一眼,她太年轻了,虽然打扮得甚是浓艳,可是人却是又嫩又水灵,虽然一脸精明相,却掩不住眼神里的混沌的气息。
果然,京层这个地方,她还是站稳脚跟了。她脱离了天沁堂,成为黄炎的小妾,自认为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在外面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婉婉和上官瑶继续前行,上官瑶忍不住轻声说道:“安国公也太花心了,一大把年纪,还找这么年轻的姑娘。他以为他是谁呀,就是陛下,也没这么乱来呀。”
沈婉婉示意上官瑶轻声些,如今满天下都是安国公的眼线。他是什么人,这与她们不相干。他的私事与家务事,更不必关心。上官瑶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说自己大意了。
沈婉婉心想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地遇到栀子,想来应是有什么缘故。过了一会儿,沈婉婉说要进大殿祈福,让佩玉和上官瑶都在外面候着,自己有些事,要好好和菩萨说道说道。
上官瑶凑上前笑道:“姐姐你的心事,为何不说与我听呢!我也想知道。”
沈婉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求神拜佛,都是为了陛下,都是关于陛下的事,你也想听听么?”
上官瑶认真地点了点头,沈婉婉却笑道:“说了就不灵验了,你难道想让我今日白跑一趟吗?”
佩玉连忙笑道:“淳妃娘娘,这是真的,祈福祷告,一定要诚意十足,而且不能有旁人在场,免得亵渎了神灵。”
上官瑶便无奈地点点头,然后说道:“等姐姐出来,我也要进去,我要为我的父王和母后祈福,我也有好多话要跟神明说。”
沈婉婉独自走进了大殿,接过居士已经点好的香,虔诚地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居士也识趣地离开了。
这时,沈婉婉低声说道:“出来吧。”
一个人从神像后面,缓缓地走出来,没错,她就是栀子。看来,她等了有一阵子了。栀子不由得笑道:“蔷薇姐姐,你果真冰雪聪明,居然知道我就藏在后面。”
沈婉婉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我猜不到,这么近的距离,后面藏了一个人,我又怎会察觉不出来。栀子,你特地来此见本宫,有什么要说的?”
栀子站在神像下面,被巨大阴影笼罩着,整个人都黯然,眼睛里也尽是疲意。沈婉婉猜得不错,她在国公府的日子,也只是表面风光,其实背地里是如何的,也不难想象。黄炎换女人如换衣服,而张氏善妒,虽不能拿黄炎如何,但收拾一个妾室,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黄苏媚是皇后呀,而定城郡主也不是好惹的,在国公府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别人,但欺负妾室,处处拿她出气,还是手到擒来的事。
栀子撩起了自己袖子,向沈婉婉展示手臂上的伤痕和淤青,说自己在国公府,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要不是自己命大,早被他们作践死了。说着说着,栀子就湿了眼眶。
但沈婉婉不为所动,她这两滴眼泪,对沈婉婉来说,无济于事。沈婉婉想到的,是她自作自受,她与一枝梅沆瀣一气,她总想着攀高枝,如今得偿所愿了,又怎的无福消受?
沈婉婉说道:“本宫时间不多,你有话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再这样磨叽,本宫要出去了。”
栀子的眼泪也是说收就收,一下子就跪在了沈婉婉面前,说道:“那我就直说了,蔷薇姐姐,看在我们是同门的份上,你,你帮帮我!”
沈婉婉眼露厌恶,什么同门,栀子可是背叛了牡丹娘子,也配说还是同门。栀子也意识到沈婉婉并不认同,连忙又说道:“当然,我是做了不少错事,可都是一枝梅逼我的!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就拉我一把吧!”
沈婉婉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何帮你?”
栀子的双眼立即亮了,说道:“你,你帮我,在六王爷面前为我求情,让他们准许我离开黄炎那老不死的,我不想再伺候他了!”
沈婉婉说道:“此事你应去与一枝梅讲啊,你是他的下属,他才能替你求情啊。”
栀子叹息道:“他不会放过我的,又怎会替我求情呢?蔷薇姐姐,现在一枝梅只听六王爷的话,而你说的话,六王爷是会听的!”
沈婉婉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栀子怎么有脸求自己的,当初的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吗?如今后悔了,却也晚了。沈婉婉凭什么要六王爷出面?那也得先答应六王爷开出的条件,背弃皇帝皇后,与六王爷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这样的蠢事,沈婉婉绝不可能做。更何况,眼前这个叫栀子的女子,早就惹毛了自己。
沈婉婉说道:“本宫做不到,现在本宫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求到本宫面前来,也无用。”
说罢,沈婉婉转身欲离开。
栀子却发出冷笑声,说道:“蔷薇,你这冒牌的公主,若是身份被揭发了,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好,很好,立即就威胁自己起来,果然这种东西救不得。沈婉婉遽然回过头去,狠狠地盯着栀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本宫活不知的无所谓,但本宫知道,你最是贪生怕死。你要做蠢事,就得先找人,替自己收尸。对了,本宫听说,其实你也不是孤女,你在陈国老家,还有一个舅舅,是不?”
栀子的脸色渐渐阴沉,却发作不得。沈婉婉说道:“你既想要荣华富贵,却又受不得磋磨,哪有这等好事?你若舍了这些,只想逃开,倒也不是逃不得,虽有被追杀的风险,但你若是逃往他国,隐姓埋名,想来也有活路。”
栀子却恨恨地道:“你现在是宠妃,尽说风凉话!你也别得意,用不了两个月,安国公就要出手了。到时候,我还好好活着,你嘛,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沈婉婉毫不理会,甩了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