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整个皇宫,都笼罩上了一层阴沉的色调。
据说颜辰好大喜功,一开始是打了两场胜仗,便忘乎所以起来,却不料落入了敌军的圈套,将刚刚夺下的城池又丢了不说,自己也负了伤,好在撤退得及时,将士伤亡不算惨重。
然而军队中士气大降,本来众人就对颜辰不怎么信服,这下更觉得他靠不住了。有人已经开始不听他调令,说他不配做将军,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拿众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消息传到了虞国,朝野上下议声如沸。众臣皆请求安国公,速速拿下主意,李晏自宴会后,昏睡到第二日午后方醒,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沈婉婉,看沈婉婉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
沈婉婉正喝着银耳羹汤呢,忽见李晏兴冲冲地来了,她只觉得诧异。沈婉婉心想,难道他一点也不关心国家大事,颜辰都打了败仗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沈婉婉疑惑地看着他,他却眉飞色舞地说道:“爱妃,看你今日好起来了,朕很是欣慰,朕见你宫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陪朕一起赏一赏吧。”
沈婉婉低声道:“陛下,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晏睁圆了双眼,笑道:“爱妃今日怎的同朕卖起关子来了?朕应该知道什么?”
沈婉婉走到李晏面前,说道:“颜将军在外面吃了亏,此事,你听说了吗?”
谁知李晏并不惊讶,仍是笑道:“朕已听说了。今日朕睡得太晚了,安国公已和众臣商议了,派安国公家的二公子黄明去增援,黄明也是将军,领兵打仗不在话下。朕已经批了,都不是什么大事。爱妃倒是心系天下呢。”
沈婉婉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虽然她知道李晏的心思,都不在朝政上,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心大,对于颜辰的生死,还有边境的安危,都好像很是淡然。
沈婉婉不由得轻蹙着眉,李晏倒也不加掩饰,继续说道:“爱妃不必忧心,颜辰也只是失了一次利而已,现在派出黄将军,必定是手到擒来。颜辰临行前跟我说过,不许我为他担心,他在外面,也不会为我担心,大男人顾好自己即可。除非是他死了,或是我死了,我们再为彼此流上一大缸眼泪。”
沈婉婉竟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也分不清他这人是重情还是凉薄,李晏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抚着她头上的一只玉蝴蝶说道:“爱妃,有安国公在,宫里宫外,都可以很省心的。”
沈婉婉一下子又对他失望了,还有人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地做傀儡,沈婉婉只觉得可悲。
林兮遥已派人送来了药物,几颗乌黑金泽的丸子,与一盒蔷薇香粉一起,用上好的绸绢包裹着,打开来时,一股香气散开,沈婉婉二话不说,就丢了一颗丸子在嘴里。
睡了一夜,沈婉婉觉得神清气爽,虽然不确定是否将体内的毒排尽了,但至少目前无虞了。现在她和牡丹娘子也失去了联系,也无人在她的体内种毒了。
她倒是有些不安,怕牡丹娘子突然来找她,可是她又有些担忧牡丹娘子,怕牡丹娘子出了什么事。她忽然想起了李晏的话,彼此不在时,顾好自己即可。更何况,她是苍云阁的杀手,不是陈国的公主,不该多思多虑的。
两三日后,沈婉婉精神大好,她喜出望外,这林兮遥,可真有两下子,居然能解得苍云阁的毒。天,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她要是发现自己这不是病,而是中毒,会不会引发事端?
沈婉婉想了一阵,又马上否认,不管林兮遥怎么想的,反正只要她没有开口过问,自己也不必多想。苍云阁的这种毒,与心悸发作十分相似,兴许林兮遥也是误打误撞呢。
为了感谢林兮遥,沈婉婉特意回了礼,将自己所得的云锦送给林兮遥一匹。沈婉婉为表诚意,还亲自上门,林兮遥正在府上忙着做青梅蜜饯,泡青梅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酸凛冽的气味。沈婉婉尝了几粒梅子,胃口大开,饭量比平时多了一倍。
林兮遥笑着看她,沈婉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感觉在宫里没有吃饱饭似的。丫环阳春在一旁说道:“这些可是咱们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呢!这个鱼,是夫人亲自蒸的,还有那个点心,也是夫人前两日便开始准备着了,光是糯米,就得提前大半日泡了——”
林兮遥娇嗔道:“这丫头,啰里啰嗦,怎的跟老婆子似的,我耳朵都受不住了。”
阳春却继续说道:“可不是嘛,能让夫人亲自下厨的,除了老爷,就是娘娘了。”
沈婉婉听得动容,放了筷箸,看着林兮遥,说道:“姐姐太盛情了,我简直是要受宠若惊了。姐姐有一双天下最巧的手,行得了医,治得了病,还烧得一手好菜,人也这么标致,不像我,总像是讨债的,什么也帮不了姐姐。”
林兮遥摇头笑道:“慕妃过谦了,我这几个家常小菜,不值一提。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在右相府上,和林兮遥有说有笑,直到午后,沈婉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却正好遇到下朝归来的付云起。付云起虽是五旬之人,却保养得宜,面部白晳,气质儒雅,只眼部有些细纹,若是早生三十年,也是风流人物。沈婉婉笑道:“右相大人今日回得早。”
付云起手里拿着一支金簪,乐呵呵地说道:“今日无事,陛下就令早早散了。老臣回来途中,路过锦绣阁,顺便将前些日子吩咐给夫人做的金簪子取回来了。夫人,你快试试。”
身后的林兮遥嗔笑道:“相公,妾身的首饰已经多到搁置不下了,相公就不要再花钱了。”
付云起却像没听见似的,喜孜孜地将金簪替林兮遥插于发间,自己先夸道:“果然夫人怎样都是好看的。”林兮遥低头道:“相公这是王婆卖瓜,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婉婉笑眼盈盈地看着他们,虽然右相是个很难揣测的人物,可是他对林兮遥的爱,却是清清楚楚,人人可见的。只是,年龄过于大了些。
沈婉婉回宫,路过锦绣阁时,忽然也想进去看看。她倒也不是稀罕什么饰物,只是觉得日日待在宫里,好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多看几眼,锦绣阁的东西,算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
沈婉婉看中了一支金步摇,谁知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这步摇,我要了。”
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沈婉婉回头看时,面孔却又甚是生疏。她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对了,这不是手下败将,苍云阁的编外弟子,一枝梅的爱徒,玫瑰小姐吗?
见沈婉婉发愣,玫瑰讥诮地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今日的玫瑰,穿着华服,涂抹浓妆,与京中贵女无异。沈婉婉兴味索然,丢了那步摇,说不要了,就往门外走。
可是玫瑰却让随行的女使拦住了沈婉婉,佩玉怒道:“敢拦嫔妃,你们是找死吗?”
玫瑰叫人将金步摇包好,款款走到沈婉婉面前,说道:“莫生气,有人可在品春楼等你呢。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本来想着如何跟你交谈,你刚好下了马车,挑起了首饰,我这手啊,也不禁痒痒起来了。你说这是缘份不,你喜欢这支步摇,我也喜欢。”
沈婉婉上了马车,便说自己渴了,叫马夫去前面街的品春楼。沈婉婉出宫,若没有李晏相伴,便打扮较素,免得招人眼,旁人也不知是宫里的嫔妃。沈婉婉到了楼上,叫了一壶碧月春茶,刚刚坐下,玫瑰和牡丹娘子便进来了。
沈婉婉又惊又喜,请牡丹娘子坐下,并未理会玫瑰。玫瑰已经将那支金步摇插在头上了,牡丹娘子似乎憔悴了些。沈婉婉低声问道:“娘子,前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牡丹娘子说道:“蔷薇,我没有主动告诉你的事,你就不要问。你的毒还没有解,听说一枝梅给你扎了针,却没有给你解药?”
沈婉婉连忙点头,整个人一下子没有气力,玫瑰则在牡丹娘子耳边说道:“娘子,她既已到了期限,为何还能撑着?”
沈婉婉冷笑一声,撩起袖子,让她们看自己手臂上的针眼,牡丹娘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叹道:“你受罪了。我马上把解药给你。再给你种新毒。”
玫瑰且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婉婉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还不出去?这却是你不能看的,你还不够级别!”
玫瑰瞪了瞪沈婉婉,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嘴里嘟囔道:“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沈婉婉服了解药,牡丹娘子便给她种毒,一边告诉沈婉婉,玫瑰最近都跟着自己,上面很是器重她,说要好好培养。
沈婉婉也不意外,并不关心此事。牡丹娘子却又轻声说道:“她和一枝梅一样,狂傲贪婪,唉。”
沈婉婉看着牡丹娘子,她不过三十多岁,却尽显疲惫之态。她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沧桑,忽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