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数日,沈婉婉因天沁堂之事,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但这么几天过去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她渐渐地又放了心。
璇梦特地来告诉她,右相府的蔷薇花都开了,让沈婉婉过去看花。沈婉婉这才惊觉,春光竟又去了不少,好像连最后的春光,都快要赶不上了。她收拾好心情,把别的都放下了,便去右相府看花。
右相府的蔷薇花,开得真是好,一朵朵粉色的花朵,密密挤着,而更多的花苞,从绿叶间冒了出来,几乎没有空隙了。如此热闹,可惜独缺了林兮遥一人。璇梦和沈婉婉,对着满架的蔷薇,思念着林兮遥。一别多日,她原先说过的,蔷薇花开就归来。但现在,只怕是要食言了。
璇梦也说师傅不讲信用,等这边杏园的事一顺,她就要亲自去南州,找到林兮遥,没有林兮遥在身边,她的心里始终没底。沈婉婉也真想去南州,这深宫里实在太难熬了,要是能执剑行走江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该有多好。这也是沈婉婉的终极目标。待报得大仇,离了红尘,不如隐于山水之间,逍遥自在。
沈婉婉一出宫,自然就会被月石溪盯上。月石溪总说要保护她,但其实不过是太无聊罢了。自己的实力,他又不是不知道。也不知他现在是怎么想的,成天神出鬼没,也不肯回灵奇楼,也不肯抛头露面,免得被青城郡主捉了去。
璇梦和沈婉婉在花架下赏花,忽见有丫环抱着几幅字面出来,好像是要晾晒。沈婉婉好奇,林兮遥一向以习医为正事,倒不知道,她也收藏字画呢。一时璇梦也来了兴趣,对沈婉婉说道:“娘娘,我怎么不知道,是师傅喜欢字画呢?娘娘你知道吗?”
沈婉婉亦是摇头,却说道:“谁府上没有几幅字画呀,也值得大惊小怪。”
璇梦若有所悟,便点了点头,两人站起身来,叫那两名丫环将字面拿过来,让她们欣赏一番。丫环们听后依言走了过来,说道:“这些字画,是夫人收藏于柜子里的,今日因房中有老鼠,所以清理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置的,已经长霉点子了,所以管家让我们拿出来晒晒。”
沈婉婉叹道:“却是可惜了。”
璇梦说道:“这虞国的天气就是这样,潮湿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丫环展开第一幅画卷时,沈婉婉不由得震惊了,上面画的是蔷薇花,大片的蔷薇,花架下有一女子,只见其背影,却是袅娜动人,穿着绯色的衫子,好似与蔷薇花融为一体了。沈婉婉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璇梦笑道:“画倒是不错,莫非,这上面画的,是师傅?那么,这是右相画的吧?闻说右相多才,只是平时不轻易展示呢。”
沈婉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璇梦立即又让人展开第二幅画卷。沈婉婉缓缓地移开视线,看向第二幅,却见这一幅,画上是一位身穿盔甲,手执长剑,气吞山河的将军!沈婉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没错,这,这就是她的父亲啊!林兮遥怎么藏着这些画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璇梦疑惑不已,望向沈婉婉,说道:“慕妃娘娘,你识得这上面的人吗?”
沈婉婉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璇梦笑道:“我感觉这上面的人好帅,好有气魄,也不知是真有其人,还是画师凭空想出来的呢。”
沈婉婉点了点头,还是说不出话,只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好在璇梦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沈婉婉这里,她兴奋地说道:“快,快,让我看看下一幅!”
丫环依言,正要展开,沈婉婉一把抓住了璇梦的手,说道:“还是别看了吧,我们继续赏花,这些画,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璇梦哪里肯依呢,沈婉婉根本也拦不住她。丫环又展开了第三幅画,沈婉婉几乎不敢看了,却还是慢慢地看了过去,那上面,是一家四口,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女儿,而母亲的肚子,还大着呢。也是满天的蔷薇花,春色漫漫。
璇梦看了,一时高兴,一时却又忍不住伤感起来了。她看着那几幅画,不无感伤地说道:“这上面的一家四口,不,一家五口,是多么幸福啊。不像我,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父母娶了继母后,对我不闻不问,甚至还听从继母的挑唆,处处亏待于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璇梦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抹眼泪,开得丫环们好不尴尬。正在这时,张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跑得直喘粗气,见丫环们正为璇梦和沈婉婉展示画卷,立即说道:“快收起来,快拿回去!”
丫环们纷纷表示不解,其中一个说道:“管家,今儿天气好,这些画都受潮了,正好拿出来晒晒嘛。”
张管家吹胡子瞪眼,对她们吼了起来,“你们是管家,还是我是管家,都听你们的了?”
丫环们连忙将画卷收起,也不明白,为何平时温和的张大爷,今日居然凶起她们来了。张管家脸都有些涨红了,笑哈哈地对着璇梦和沈婉婉解释,“对不住了,娘娘,璇梦姑娘,这些丫头不懂事,怎么能乱动夫人的东西呢?娘娘和姑娘若是喜欢字面,府上倒还有一些收藏,若不嫌弃,老夫倒可以代老爷和夫人做主,赠送二位两卷。”
沈婉婉已经掩藏起了情绪,只是云淡风轻,说道:“也不必了,本宫也不懂字画,没得糟蹋了。”
璇梦也随即说道:“我也是好奇嘛,管家太客气了。”
沈婉婉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张管家怎么会如此紧张?莫非他知道,那画像上的将军,其实是沐孝仪?而私藏罪犯的画像,这可是不小的罪过。但林兮遥为何要私藏沐孝仪的画像呢?付云起曾经与黄炎一起,搞掉了沐孝仪,又怎么容许,林兮遥在府上,收藏这样的画卷?这太奇怪了。
沈婉婉已经发现了,这几幅画卷,其实有些历史了,而且,都是出自她母亲之手。她母亲擅长丹青,曾经一字千金,一画难求。只是她既成了罪臣之妇,她的字画,也不可能再被世人推崇,怎的还有人不怕死吗?
沈婉婉的心突突地跳着,从前所怀疑的事,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心头。莫非,林兮遥,她是——
不,不,这不可能,她的亲姐姐,已经于灭门之祸中,一并离世。这,这应该是巧合而已。但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吗?沈婉婉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
璇梦被感动得直抹眼泪,沈婉婉倒是出奇地平静,璇梦反而还数落起沈婉婉来,“你怎的就这么没有感情吗?这么感人的画,你看了也不说掉一滴眼泪?”
璇梦怎么会知道,沈婉婉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现在要做的事,只有复仇而已。蔷薇花开在丽日之下,渐渐起势,沈婉婉的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十年前的那桩惨案,血流成河,沐府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被血水泡着的,惨叫声,哀嚎声四起,真是一场噩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