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电话并不是萧陌打过来的,而是陆战霆。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如释重负了一样。
“晓萝?你哭什么?”
“我没哭。”
我对陆战霆说。
“我听你呼吸很重,如果你没哭,那你是在做什么事么?”
“陆战霆你在哪……”
说完这句话,我不争气地哽咽了。
“晓萝,你怎么了!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我……我出来找你好不好?”
我想跟陆战霆说说话,除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这番话我还能对谁说。
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萧陌的保镖拦在门口,问我要去哪。
我知道他们会跟着,也会告诉萧陌。
他们劝我这么晚了还是留在家里休息吧,否则对萧陌不好交代。
可是我想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确认了就是我以为的那样。
那么我和萧陌之间,是不是就不用交代了?
陆战霆的家并不是很大,简约的复式小阁楼,上层两房,下层一厅,开放式厨房与……呃,洗手间……
这也是我每次到他家最头痛的一点,谁家上厕所好歹得有个帘子啊!而且你知不知道孕妇不能憋尿……
陆战霆说,这是身为顶级设计师所应拥有的后现代主义风格。
后现代,明明就是衣不蔽体的原始社会。
我把他赶到楼上,然后火急火燎地解决了下人生大事。翻开手机,我看到了萧陌的短信。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早点回来】
我捏了下手机,稍微颤抖了一下手指。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手机。
我不知道我还能回什么。
但我相信,萧陌一定明白,我在这个时候还会跑到陆战霆这里,一定有我的理由。
“掉进去了?”
这个贱1人,从我进门起他就像个憋尿的哈士奇一样不得安生。
“我说你大半夜你跑过来,就为了到我家上个厕所?”
我说你有点任性没有,我这不是尿频么?
我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颓废得像条流浪狗。
陆战霆穿着一件很厚的居家服窝在沙发里。毕竟是要养伤的,我猜想他肯定是每天不分昼夜地在睡觉。像一只正在躲避天劫的千年狐狸,终于等到我主动上门了,肯定盘算着要怎么生吞活剥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不怕陆战霆,反而一出事就很想找他帮忙,虽然我知道——
这一次,我和萧陌或许真的结束了。而陆战霆这样的人,满张脸上都写着侥幸退散的字样。
一点都不像会安慰人的样子。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跟我进行灵魂交流的话,我就当你是来r体交流的咯。”
陆战霆瞄了我一眼,他表示,自己对我这种死鱼一样怨念的女人倒足了胃口。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跟萧陌在一起就是刀山火海,也不怕?就算你俩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了,你肚子里也终究怀了他的种。不是么?”
我怂极了,只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
我看着陆战霆,小声咬着唇说:“你知道萧陌有个弟弟么?”
“那个小gay啊?”
我瞪了陆战霆一眼:“你讲话能不能尊重一点。”
陆战霆笑了,说只有那些觉得gay不尊重的人,才是真的不尊重。
“我开夜店的,什么没见过啊?怎么了,听说他最近把弟弟从国外接回来,要送去军区疗养院做复健。你见过小阡了?”
我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卷设计图。
我告诉陆战霆说,我不但见过了,而且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陆战霆看了眼图纸,皱皱眉说,这蓝兮兮的裙子?什么鬼?“我记得你上次去商场也想买蓝裙子来着,你对这颜色有什么情有独钟啊?”
我说,这也不能算是情有独钟,只是我——
“我的毕业设计,就是一款这样的蓝色裙子。”
“哦,所以你要干嘛?让我试试看,适不适合异装癖?”
见陆战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花哨样,我如鲠在喉的心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消化了。
我说,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这件事,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
包括萧陌,包括顾青裴——
接着就看到陆战霆突然站起身来,往卧室里走。
“你,你干什么!”
“我去换件衣服,这么隆重的话题,我不能穿个睡衣来听吧?”
很快的,陆战霆真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也不算正式,白色毛衣,黑色西裤,看起来像熊猫一样温暖,倒是很适合当成神父或树洞来倾诉。
我告诉陆战霆说,我的毕业设计主题,是抄袭的。
陆战霆愣了几秒,然后转身回去。
“你又干什么!”
“戴副眼镜,看起来更像接受学生检讨的班主任。”
我:“……”
“好了,你说吧。”
他出来,戴着的却是一副墨镜。
我整个人更加凌乱了,我说陆战霆这是很严肃的事,你别搞笑行不行?
“我是怕你总盯着我的眼睛被放电,最后忏悔的不虔诚。”
我叹了口气说,这不是虔诚不虔诚的问题,这是有没有可能补救的问题。
“那时候,我正要做毕业设计。恰逢顾青裴和何婉晴在一起,我心情很差,几乎没办法完成项目。导师说,如果我再交不上去满意的答卷,我就只能延迟毕业。那段日子真是焦头烂额。”
我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却觉得自己很矫情。
比起现在生活里的焦头烂额,当初又算得上什么呢?
“后来,导师为了帮我。就拿了一套设计稿给我参考。她说,这是她带的一个助教助手的作品。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做设计,就照葫芦画瓢做了一份。我本意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打算混个毕业的。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份设计稿被院里看中,提交了当年的艾美斯新人大赛。我被突如其来的荣誉捧高了。而那时候,程碧莎和顾丰裕为了反对顾青裴与何婉晴,他们都是极力站在我这边。我的荣誉,自然也就是全家人的荣誉。”
“这样?那你的导师呢?他知道这件事,难道没有来找你么?”
陆战霆问。
我摇头,我的导师意外车祸去世了。就在他将设计稿交给我的第二周,我埋下头,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我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侥幸觉得,拿走这份设计主题也不要紧。
“那,原创的人呢?你的导师不是说,那是他的一个实习助教么?”
“那孩子,找过我……”
我的心沉沉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我告诉陆战霆,在我的作品获奖成名以后,就被顾氏集团旗下的首席时装设计部作为了样本主题。
我说,那会儿我就是想向顾青裴证明,我林舒年才是真正跟他门当户对,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那个人。
“三个月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声音稚嫩的男孩子。他说,自己是那套主题设计的原创人。他希望我能够把设计权还给他。”
我说,我当时就懵了。
“可是你知道公司那时候已经投入了品牌宣传效应,已经花出去十个亿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承认这是我剽窃的作品呢?我只能跟对方商量,说能不能卖给我。我愿意花钱弥补他的损失。可是对方不同意,他说,这套水蓝色主题的礼服,包括婚纱配套,他从没打算要拿来做商用。他说,那是他为他自己设计的。”
听到这里,陆战霆忍不住把墨镜给摘了,镜片后面是一张愕然的脸。
“你说什么?他给自己设计的?他不是男的么?”
我无奈笑笑:“是啊。但他说,他是一个同志。他跟自己的爱人相恋,可是却抵不住世俗的眼光。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变成女人,能够与自己心爱的人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所以这套主题设计,就是他为了自己的爱情所呈现的嫁衣,是他的无价之宝。”
“那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能输。”
我低下头,泪水从脸颊两侧划过。
“顾青裴本来就看不起我,我怎么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捅娄子呢?我跟那个男生商量未果,最后就只能说,导师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有人能证明是不是?你想要补偿,可开个价。但现在我们已经投入商用,再也没办法回头了。要我公开道歉,承认作品的剽窃……那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够不要脸啊。”
陆战霆单手支撑着下颌,故作深思地说。
“我知道错了,我一直都知道是自己的错。我想过要弥补的,在我失去第一个孩子,在顾青裴从我的婚礼上逃走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我放弃了林舒年的名字,以susan林的身份重新进入设计界重新开始。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我即便表现得再优秀,在顾青裴的眼里也是不如何婉晴的。我想过再去找那个男生,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把那些赚到的钱都拿去做了慈善,我以为这样子良心就能好过一些,我以为这样子……我就可以把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
虽然,我还是有意无意想要地对各种各样的蓝色裙子感兴趣。
虽然,我总想知道有朝一日我是不是也能设计出青出于蓝的那类主题。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子后来好不好,也不知道那件事给他造成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我哭得难以自持,最后抓着陆战霆的手,我不停地抽泣着说——
我只知道,那个男孩就是萧阡。